第2章 餘太後

餘太後閨名蓁蓁,是瀧州望族餘氏長房嫡女。

生的是粉麵桃腮,峨眉青黛;瑤鼻櫻唇,明眸皓齒,端的是清麗美人。

景合二十年暮春。

天未亮,餘府竹香院抄手遊廊上,行走著一粉一青的兩個丫鬟。

其中提著個食盒的粉衣丫鬟,湊近抱著幾枝桃花的綠衣丫鬟說到道“青竹姐姐,聽門房說,今兒又有三個媒婆遞了拜帖,咱小姐這將將及笄半月,說煤的都快把我們府上的門檻踏破了。

聽夫人院裡的紫雲說,那媒婆你爭我搶的為自己保媒的人家說合,隻把那些公子說的天上有地下無,場麵如同潑婦罵街。

夫人現在聽到媒婆就頭痛,也不知老爺夫人會選中哪家公子。”

叫青竹的丫鬟聽完,低聲斥道“你這小蹄子,也敢亂嚼小姐的的舌根,要讓吳媽媽知道了,仔細你的皮!”

粉衣丫鬟連忙告饒“哎呀!

我的好姐姐你可彆呀!

我這不就是跟你說說嘴嘛,換了旁的人,借我一萬個膽兒我也不敢說!”

青竹看了她一眼正經說道“玉竹,你老實告訴我,你打聽這些做甚?

你彆是有什麼歪心思!”

玉竹聽完一跺腳,急說“哎喲!

我的好姐姐你胡想什麼呢!”

接著歎氣解釋道“當初我爹孃賣我,是被生活所迫……”原來玉竹原名吳玉是孖河鎮吳家村人。

瀧州是端陽王的封地,端陽王赴封地便修改賦稅製度。

賦稅較之去年更加沉重,壓得百姓喘不過氣來。

底層百姓隻好賣兒賣女,玉竹家就是其一。

家裡西個孩子,賣誰都捨不得,她爹蹲在門檻上抱著頭說 ,聽天由命吧,抓鬮決定。

那年玉竹十一歲,又是家裡的老大,怎可能眼睜睜看著弟弟妹妹被賣,於是就站出來,對她爹說“爹,賣我吧!”

她娘聽了,抱著她肝腸寸斷哭了一夜,隻喊我的心肝肉啊…要了我的命喲!

弟弟妹妹們也跟著哭,嗓子哭啞了,眼睛也哭腫了。

第二日她爹在她頭上插了一根草,便帶她到了東市。

到了東市,瞧著往來人群,有視而不見的,有好奇湊上前詢問的,有看熱鬨的。

她惶惶不安地躲在她爹身後。

湊上來的大都是些男人,有的肥頭大耳,有的尖嘴猴腮,還有的己是花甲之年。

她覺著那些個人,就像是一個個從地府裡爬出來的惡鬼,隻要失去擋在她麵前的那道屏障,他們就會衝上來撕碎她。

她死死的抓著她爹的衣服,她爹察覺到她的恐懼,拍拍她的頭安慰她。

然後沖人群作揖說道。

“各位老爺少爺們,小人是孖河鎮吳家村人吳江,因生活所迫,今不得己賣女。

小女年十一,雖粗鄙,但常年勞作有把子力氣,各位府上若是缺個粗使丫頭,不嫌棄可以買回去乾活。

隻是在下有個不情之情,兒女都是父母心頭肉,孩子他娘在家哭的死去過來,望各位善人給個活契,給孩子娘一個盼頭。”

說罷又深深作了一揖此時人群竊竊私語,有同情的,也有不屑的,都窮到賣女了,還如此這般矯情。

人群中有個皮膚慘白,身材瘦小的羅鍋男子走到他們跟前。

明明他的腳離他們還有兩、三步遠,可臉卻好似貼到了他們的身上。

他佝僂著身體,臉上明明是帶笑的,卻讓人腳底生寒。

他突然湊近吳玉,一雙眯縫眼上下打量著。

吳玉猝不及防和他打了個照麵,驚恐的低下頭。

他五官長得,好似一隻常年生活在,潮濕陰暗的山洞裡的鹽鼠(蝙蝠)。

吳玉覺得他不是好人,要是被他買走,她肯定活不了!

越想越害怕,身體也抖了起來他瞧著勾著頭髮抖的吳玉,皮膚雖黝黑但好在模樣生的還不錯。

轉頭看向吳江說到“既己窮得賣兒賣女,又何必要什麼活契不活契的,我給你二十兩銀子,此後讓她跟著我,我能讓她吃香喝辣,讓她過上呼奴喚婢的日子”吳江一看此人,就不是什麼正經人,哪肯讓女兒跟他走。

於是拒絕到“多謝這位爺抬愛,小女粗鄙不堪重用,”人群中有人起鬨,“二十兩啊!

賣了吧!”

“不過就是個丫頭片子,賠錢貨”“是啊!”

“哎!

可惜我冇女兒”“你連婆娘都冇有,哪來的女兒”他們吵的熱火朝天,吳玉的心卻拔涼拔涼的,她抬頭看著他爹,她真怕她爹點頭答應了。

她看著她爹,常年勞作太陽把他的皮膚曬的黝黑。

因長期食不果腹,他己經瘦得脫了相,眼眶深陷,身上補了補丁的衣服空蕩蕩的掛著。

此刻的他卻像一座大山一樣擋在她的身前,並冇有因周遭人的議論,而改變決定,用更堅定的語氣拒絕了那個羅鍋男子。

“先這位爺不必了!

我不賣”羅鍋男子看他不識相,轉頭沖人群中的幾個彪形大漢使了個眼色,然後從懷裡掏出二十兩銀子丟給吳江,幾人就衝上來拉開父女倆。

瘦弱的吳江哪裡是幾人的對手,幾下就被壓在地上動彈不得,堂堂七尺男兒差點哭了出來。

如此場景人群中竟也無一人出手相幫。

眼看女兒被扛走,吳江絕望。

正在這時一個護衛打扮的人,上來攔住抗著吳玉的人,羅鍋男子正要叫人上前交手。

看清他的裝扮、和他身後馬車上的餘字圖騰。

在隴洲端陽王都要禮讓三分的餘氏。

他們趕緊丟下吳玉觀望著,吳玉摔在地上瑟瑟發抖。

吳江也趕緊從地上爬起來。

身上本就打滿補丁的衣裳,經過這番拉扯,早就成了一些破布帶。

侍衛走到吳江麵前給了他二十兩銀子,大聲說道。

“你女兒我們大小姐買了,簽活契,五年為期,到期自行出府。”

說完又看向那些抓人的人。

“爾等竟敢當街強擄良家女子,按律杖五十!

是要我派人押你們到府衙受刑,還是自行前往!”

幾人連連作揖說自行前往府衙領罰不敢有欺瞞。

吳江趕緊上前把先前羅鍋男人給的銀子還給了他。

侍衛把早己擬好的契書遞給了吳江,讓他檢視無誤之後按手印,按完手印就帶著吳玉走了。

人群中又響起一陣豔羨聲,真是好造化啊,進了餘府…豪爽些的甚至上前攬住他的肩膀說到“兄台好福氣啊!

剛聽你說丫頭有十一了,這五年後就十六了,可定有親事,我家有個不成器的兒子,年紀一般大……”吳江哪有功夫聽這些,連連告饒,一瘸一拐地遠遠跟上那輛馬車。

雖知道是餘府,但總感覺是做夢一般,不敢相信!

總要親眼見到女兒進府他才放心。

侍衛帶吳玉來到馬車邊,向車窗的地方拱手回道“小姐人帶回來了。”

車內響起清柔婉轉的聲音“嗯。”

又接著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吳玉聽到,趕緊跪下磕頭道“小女孖河鎮吳家村吳江之女吳玉,多謝小姐救命之恩,此恩無以為報,願小姐事事如意,歲歲平安,年年有餘。”

說完砰砰的磕頭。

這些吉祥話都是每年過年,爹孃帶他們到吳財主家磕頭學的。

車內傳來一陣清脆的笑聲“餘慶,趕緊把這傻丫頭扶起來。”

叫餘慶的侍衛伸手把她拉了起來。

“你以後就叫玉竹吧!

你不必謝我,要謝就謝你爹,你爹是個不可多得的人。”

原來今日她出府為母親選生辰禮,恰巧在樓上將這場鬨劇看在眼裡。

青竹看得抹淚,她冷眼旁觀著,她想若是那個男子真為二十兩,就把女兒賣給那個羅鍋男人,這種人不救也罷,救了反而是個麻煩。

還好那個男子是個有骨氣的人。

“回府你到我院裡做個灑掃丫頭,青竹你多帶帶她。”

她院裡的灑掃婆子時常懶怠,不知足的人,該換了!

“是,小姐。”

車內又響起一道恭順的聲音。

便驅車回府,吳玉和餘慶跟在馬車邊行走。

到了餘府,青竹先下馬車再回身扶小姐下車。

她帶著兜帽看不清麵容,約莫也就十、十一歲左右。

餘慶上前拱手道“小姐,那吳江一首跟著”餘蓁蓁回頭看了看,衣衫襤褸,遠遠站著的吳江,不像是來攀龍附鳳的,倒是像擔心女兒的安危跟過來的。

看見餘蓁蓁看他,趕緊躬身朝餘蓁蓁作揖,於是餘蓁蓁對玉竹說“去與你父親拜彆一番吧”玉竹得令,趕緊小跑過去,到他爹跟前,跪下磕了一個頭,仰麵眼泛淚花的說道“小姐給我賜名玉竹,爹且放心家去吧…讓娘不必擔憂我…照顧好弟弟妹妹…”他爹拉起她,竟也流了淚。

“爹曉得的。

小姐是個善人救了我們家,你到府裡做事手腳要麻利些,莫要偷奸耍滑。”

“嗯”玉竹應到不好讓小姐久等,就胡亂摸了一把臉,跑回竹青身邊,遂他們行至府門,餘慶上前扣開大門。

門緩緩打開,敞開的大門如同展開的畫卷,透過它可以窺見到府內一角的盛景,花團錦簇、亭台樓閣。

隨著他們緩緩消失在門內,朱漆大門“砰”的一聲關上,斷絕了與外界的一切聯絡。

吳江覺得自己還是在做夢,可懷裡沉甸甸的銀子告訴他,這不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