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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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下馬車,諾恩在侍者的引導下,步入耶路撒冷王宮的大廳。昏暗的大廳裡,數個燭台搖曳著昏黃的光芒,中心的幾條長桌旁,王國的貴族正對著桌上的美食大快朵頤,還在唾沫橫飛的高談闊論,看的諾恩深切懷疑這裡的衛生條件。

在被引導到長桌的末尾,諾恩望向桌前的美食,一頭烤豬,幾隻烤雞,一副烤羊排,油光幾乎可以映出諾恩的臉龐。諾恩望這幾道油膩到極點的菜,不自覺的偏過頭。卻看到鄰座的中年貴族連刀都懶得用,直接用手撕下一條豬腿來大啃特啃。

“這也能叫‘貴族’?”諾恩心中暗自吐槽道,不過侍從取來的葡萄酒倒是非常不錯。

諾恩不知道的是彬彬有禮的貴族基本上隻出現在文藝複興以後,而現在的貴族大部分是群大字不識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傢夥。

待到長桌坐滿之後,一位侍從官立在王座階下,以著悠揚的腔調傳道:

“國王駕到”

這時賓客都放下手中的食物,隨手在自己的罩袍上擦了擦,起身相迎。

一旁的樂手也是吹起號角,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王座旁的通道。

在一名中年官員的陪同下,一個包裹的嚴嚴實實的青年緩步走出。

諾恩仔細的看著這位鮑德溫陛下,他穿著一件白袖藍底長袍,頭戴著白色紗巾,臉上還戴著一個銀白色的麵具,全身上下都被衣物包裹的嚴嚴實實。

“看來鮑德溫陛下病的不輕的傳言是真的啊。”諾恩暗自心想。

國王站在王座前,立即有侍從為他送上一個由寶石瑪瑙點綴的酒杯。

隨著酒杯高高舉起,台下的貴族紛紛舉杯祝福“願國王長壽!”。

國王也是揭開麵具的一角,輕輕飲了一口,隨後將杯子遞給身邊最親近的中年人。

諾恩眼角不自覺的挑了挑:那個華麗的酒杯就在所有的貴族間依次飲用,眼瞅著就要朝自己遞過來。

“這還講不講衛生啦!”諾恩欲哭無淚的望著自己手中的華麗酒杯,隻得裝作喝了一口,趁著旁人不注意馬上遞給下一個人。

一杯飲罷,宴席又恢覆成喧鬨的模樣,絲毫冇有因為國王在場而有所收斂。而國王也是靠坐在王座之上,端著杯酒不斷接受著大小貴族的問候。

諾恩看著差點把口水濺到自己臉上的鄰座,麵色變了變終於忍耐住,隨後起身藉著上廁所的名義離席了。

在離開大廳後,諾恩來到一處不知名的小花園裡,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感覺自己才從土匪窩裡跑出來。看著不遠處依舊喧鬨的大廳,諾恩決心等到宴會快結束了再回去。想到這,諾恩無聊的從懷裡掏出個蘋果啃了起來。

這時,還在啃蘋果的諾恩發現遠處有個黑影正看著自己。還以為對方也是出來透氣的貴族,諾恩友好的招呼他過來,還從懷裡掏出另外一個蘋果遞了過去。

接過蘋果的青年玩味的笑道,“風車男爵諾恩·阿德勒,看來你果然和傳言說的一樣。”

風車男爵就是諾恩這幾年在聖城闖下來的名聲,其他貴族眼紅諾恩莊園永不停歇的風車與產出,用風車男爵譏諷諾恩身為貴族卻毫無武勳。

“過獎過獎!”諾恩卻把這個當成對自己的稱讚。“身為貴族,最大的義務是保護好自己治下的人民,而非肆意征戰,誇耀武勳。”

“我不像某些冇腦子的貴族。”諾恩轉念一道,“根本不顧王國實際,隻為了一己私利,隻知道以主的名義肆意挑起與異教徒的戰爭,。”

回想起這三年裡看到的點點滴滴,諾恩又繼續說道:“朝聖者完成參拜後隻會返回自己的家鄉,貴族每年隻會為國王服最基本的軍事義務,王國的日常防衛卻隻能依靠幾個隻想把異教徒殺光的騎士團。縱使能一勝再勝,但一場大敗就能葬送整個王國。”

“現在的王國遠冇有世人以為的那麼強大。”諾恩一針見血的指出這個結論。

“噢”青年饒有興致的看著諾恩,“那照你來看,現在王國應該怎麼辦?”

“就如鮑德溫陛下做的,一方麵允許異教徒參拜聖城,締結盟約,緩和與異教徒的關係。”諾恩歎了口氣,“另外一方麵,我們必須要改革軍製,建立起一隻隨時在位的精銳步兵。”

“步兵?”青年反唇相譏。“他們在騎士麵漆不堪一擊。”

“那是因為現在步兵隻是一群農民,而非士兵。”麵前的青年人和此時大部分人一樣,隻看到征召來的農民確實戰鬥力很弱,卻冇有考慮過為何是如此。

“羅馬的步兵由有產的公民而來,接受嚴苛訓練的他們,有著極高的紀律和組織性,麵對來去如風的異教徒騎兵,他們能夠像山嶽一樣守住陣線。”諾恩講到這,興奮的揮舞起來。

“當然我們的步兵隻要能夠頂住異教徒輕騎的騷擾,讓我們的騎士能夠抓住機會衝鋒以及衝鋒後能夠回來避免陷入異教徒的輕騎包圍,那就相當於我們立於不敗之地了”

“精銳步兵嘛?”青年苦笑道,“王國的財政早已入不敷出了。”

望著疑惑的諾恩,青年解釋道:”王國建立之初,為了換取威尼斯人的支援,授予了他們貿易特權,讓他們每年繳納一筆年金就能把控香料貿易。”

“現在王國邊境更是時有摩擦,大軍不得不四處巡視,安穩四方。”青年隨即歎了口氣,“宮廷裡更是一片對立,的黎波裡伯爵世、伊貝林家族這些本地貴族與聖殿騎士團每日針鋒相對,一方支援的另外一方必然反對,根本無法改革。”

不過青年冇說的是,托眼前人的繳納的稅金,王國的財政才解了燃眉之急。

諾恩聽到這麼多宮廷八卦,一下子大腦有點反應不過來,過了一會才擔心到:“薩拉丁已經基本消除自己舊主的影響,估計很快就會起兵攻打我們。以王國現在的力量,勝負難料啊。”

“這你倒不必擔心,他若來,必叫他有來無回。”青年不知哪裡來的自信,彷彿麵對薩拉丁是他的手下敗將一樣。

“切”諾恩心中鄙視,嘴上卻說:“若想得和平,則需準備戰爭。”

“殿下。”一位中年官員舉著火把匆忙靠過來,“臣下還在等著您致辭呢。”

“殿下?!”諾恩驚奇的望著對麵,纔在火把的照耀下發現對麵的青年臉上有著不少斑駁的痕跡,正是麻風病留下的痕跡,立馬起身行禮。

青年朝諾恩笑了下,隨即轉身離去,突然又想到什麼,回頭喊道:“風車男爵,我記住你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諾恩心裡想的卻是:“麻風病好像傳染啊。我得趕緊回去消毒啊!”

宴會後,鮑德溫無力的癱坐在軟塌上,麻風病長期的折磨已經讓他半邊身體失去知覺。但比起這些,王國的局勢更讓他擔憂。

“殿下,請您不要太過操勞了。”一旁的宮相接過侍從遞過的酒杯呈了上去。

“王國情況如此,由不得我放心。”鮑德溫掙紮的直起身子,看向窗外依舊昏暗的月光。

“每日爭權奪利的貴族,隻知道屠殺異教徒的騎士團。王國根基就是這些人。”鮑德溫以手扶額,“整個王國的遠見卓識之輩,竟然隻剩下老師您和一個10歲的小孩子。”

“老師。”

“臣下在!”一旁的宮相急忙上前。

“告訴奧多德大團長閣下,他的要求我同意了,讓他去招募更多的騎士來此。”說到這,鮑德溫頓了頓,想要將左手中的酒杯遞出,左手卻紋絲不動。

他麵色掙紮,任憑心中如何驅使,自己的左手依舊毫無動靜。

一旁的宮相察覺到不對,連忙上前主動接過杯子,卻被鮑德溫右手推開。

“我還冇殘廢。”鮑德溫用著不容置疑的語氣,費力的用右手取過杯子遞了過去。

“殿下!”宮相擔心詢問。

鮑德溫卻擺擺手,接著說道:“傳令給雷納德,讓他先暫時返回領地,做好戰爭準備,薩拉丁今年必起大軍,屆時他的血海深仇多的是機會報。”

“你再寫兩封信,一封信派人送給安條克公爵,若是薩拉丁從埃及出兵,請他起兵進逼阿勒頗,讓敵軍不敢妄動。若是從大馬士革出兵來犯,那我將提兵來援。”

“另外一封信,請老師您親自呈往教宗冕下,向他說明如今十字軍諸國的困境,若是還想讓主的旗幟飄揚在這聖地,就請他頒下金冊詔書,號召十字軍來援。再不濟,也要讓威尼斯,比薩那些該死的商人們暫時停止海上的齷齪,能夠正常輸送朝聖者和物資到這聖地。”

宮相正在奮筆疾書,卻好半天冇有發現動靜,卻發現鮑德溫卻一直注視著自己。

“老師,自從您來到宮廷,已有5年了吧。”鮑德溫望著眼前亦師亦友的人,“這一趟又要辛苦老師您了。”

“臣下已經四十有三,死不足惜,但殿下您還要保重身體。”

“嗬。”鮑德溫輕蔑的笑了下,接著用儘全身的力氣站了起來。

“三年前,我登基為王,原以為可以掃平仇敵,播撒主的榮光。”伴隨著幾聲虛弱的咳嗽,“卻被醫師告知活不過三十。”

“主的意誌不可揣測。”鮑德溫畫了個十字,“但在我死前,至少王國依舊昌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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