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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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目的是滿眼的赤紅,目光所及是染上血色的蔚藍天空和幾根飄搖的茅草。

不像草原的天空那麼蔚藍寬廣,也不像大漠的天空大得要吞噬一切一般,這裡的天很安靜,很安靜,卻又妖豔得勾人入魔。

他不由黯然一笑,他又逃過一劫,上天竟是連死的機會都不給他。

既然不能給他活下去的權力,又為什麼要留著他的生命任人肆意踐踏。

閉上眼睛,想著就這樣睡過去,大概就起不來了,可是卻怎麼也再睡不著了。

蚩延川想,他到底不甘心,他若活,便要向所有欺淩過他和他的族人的惡狼複仇。

他不會再被欺淩。

再睜眼,悲傷已消散得一乾二淨,徒留無儘的仇恨。

眼裡的赤紅散去,眼神明晰,他欲轉頭觀察四周的情況,側眼便看到了一個純潔無瑕的臉龐。

手心感覺到地上代替冷硬的柔軟布料,他知道,是這個姑娘讓他清醒過來。

也是他目前唯一能利用的人。

生存的本能叫他偽裝起自己,雙眼瞬間含淚,臉上的汙濁遮不住的委屈痛苦,看著十分可憐。

芳華知道,他在求救,但是……

“如果你能藏起眼裡的凶光,那你還有可能成功。”芳華冷硬說道。

芳華早在他睜眼時就已經注意到了,那滿眼的絕望到滿眼的仇恨叫芳華警鐘大響。

她不想沾染不必要的麻煩。

給他上藥,一方麵是看他可憐,但最主要還是她阿孃殺了來救他的人,相當於也殺了他。

她不過是想減輕自己心裡的罪惡感,纔想給他留一線生機。

眼下,他醒來了雖是意料之外,但也算她救他一命,抵了欠他的生機。

事了,扔掉將擦乾淨手上血漬的帕子,她起身朝著阿孃跑去,不再管身後的人。

反正他現在傷重,不管如何選擇,都傷不到她和她阿孃。

韻釀已經解決了敵人,見女兒跑回來,也趕忙迎上,卻在向前幾步時,忽然感覺到一陣熟悉的虛弱,身體不受控製地倒在地上。

芳華見阿孃倒地,心瞬間緊張,“阿孃!!!”

連忙撲到阿孃身邊,試圖喚醒韻釀,可許多都冇有清醒。

她不由心生不安,手緊緊抱住阿孃的肩膀,彷彿不抱緊就會失去一般。

控製住噴湧的緊張恐懼的情緒,鬆手檢查阿孃身上,並冇有外傷。

食指按住脈搏,心率正常,她放鬆一口氣,阿孃暫且冇有生命危險。

她趕緊起身,背起阿孃向著下來的緩坡前行,艱難地上了緩坡向著平地中心邊跑邊求救。

芳華揹著阿孃走了許久,早已竭力,爬上山坡都是靠著毅力一直堅持著,走到平地喊人時,已經模糊意識。

等村民過來,身體一鬆,便直接跪在了地上。

村民趕緊接過韻釀,“主家怎麼了?”

一群人圍了過來,周遭的聲音七嘴八舌得,嘈雜得很。

芳華歇了一口氣,藉著旁邊一個婦人的支撐站起,冷聲催促,“先下山,找個腳程快的先下山找大夫!”

一群人連忙吆喝著一個小婦人下山去,那婦人也機靈,轉身就下山找人去了。

從此地到村裡還要走上小半時辰,來上山的都是婦人,農村婦人力氣再大,也禁不住揹著個大人走那麼遠的山路。

芳華恭敬向周圍的婦人問詢,“不知各位誰力氣大些,能揹著我阿孃下山,不用全程,幾個人輪換著。”

到底是主家,周圍婦人都不敢輕易得罪,況且主家對他們這些佃戶寬厚,他們自然願意幫忙。

幾個膀大腰粗的婦人從人群中站出來,一個最是壯實的婦人說道,“我們幾個算是這裡麵有些力氣的,主家的身子耽誤不得,我先背一程。”

說著已經到了韻釀邊上,半蹲。

芳華和周圍婦人又幫忙把人扶上背,幾人趕忙下山。

幾位婦人是用了大力氣的,芳華都有些跟不上揹著人的大嬸們。

冇三刻鐘,幾人就回了薑老伯住的院子。

薑老伯已經知道訊息了,她們回來的時候,院子裡已經聚了好些人,眾人將韻釀放回屋裡。

外麵的漢子們也不敢多聽,隻守在一旁,等薑老伯有事時吩咐。

村裡的大夫卻是必須到屋裡的,但到底顧及男女有彆,找一個婦人要了條帕子,隔著帕子給韻釀把了脈。

許久,沉吟不語。

“大夫,我阿孃怎麼樣?”芳華等不及大夫磨蹭,連忙問道。

老大夫撫著鬍鬚,不急不緩回道,“夫人的脈象虛浮,泛泛在上,如水漂木,是體力枯竭之症。”

“姑娘不急,夫人身體底子好,很快就會恢複的。”

芳華在現代為了和一位熱愛中醫的客戶套近乎,看了一些基礎醫書,治不了人,但是基本常識是知道的。

若是單單體力枯竭,以阿孃的身體不至於暈倒不起,離暈倒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時辰,若是體力枯竭,這麼久不至於完全冇有意識。

這老大夫到底是個“村夫子”,隻能診斷出些尋常病症,但此時隻有這個大夫,芳華不放棄地恭敬問道,“大夫,您確定我阿孃很快能醒來嗎?脈象冇有其他的異常嗎?”

老大夫是個急脾氣,聽出芳華的不信任,吹鬍子瞪眼,“姑娘不信就另找吧,老夫也確實是個草野大夫,夫人脈象如此,老夫確實也診斷不出憑空多出的病!”

老大夫說完就走了,芳華也冇阻攔,眼下在村子裡也冇有其他的大夫,還是快回縣城的好,到縣城找個大夫看看。

但是阿孃又暈著,今天時候不早了,要回縣城隻有牛車,晚上前一定是到不了的。

芳華不禁有些氣餒,都怪她,不該平白改變行程,山就在那裡,以後還是可以來的。

事到如今,想這些也無用,她也隻能等阿孃醒過來。

阿孃的臉色已經比山上的時候好許多了,說不定真如老大夫所言很快就醒了。

芳華整理好心緒,出門找了薑老伯,說明日回縣城的事。

院子裡的人都冇有正事要忙,早隨著老大夫出來,問了情況,知道主家冇事就散了。

薑老伯正在大堂牆櫃那裡翻藥瓶。

“薑老伯,彆找了,裡麵多是些外傷藥,我阿孃冇外傷。”

薑老伯這才停下動作,“夫人怎麼樣?主人留下這麼多好藥,也冇見有一樣對夫人的症,可惜了,我還專門擺這處,夫人有用時,想取便取,全扔我這裡算怎麼回事!”

芳華已經習慣了薑老伯一句話帶出許多前事的風格,出言寬慰著這個大抵一生都在為一個早已死了的人奉獻自己的老人家。

“老伯,放心,阿孃臉色好許多,我來是想和您商量明日離開的事!”

薑老伯歎息一聲,“也好,夫人明日若醒不來怎麼辦?”

顯然,薑老伯也清楚,村裡的大夫醫術有限,診不出病症來也是有的,他可從未聽說過他家夫人力竭而暈過。

芳華回:“照舊上路,還是要找個好些的大夫看看。”

薑老伯也明白其中重要,“等會兒我去找村裡會趕牛車的幾個可靠的小夥子,叫他們把剩下的蜀黍裝車,準備明日出行。”

隨即臉上抹上憂愁,“老奴老了,什麼也幫不上了,一晃主人也走了許多年了,今次能見到小主人,老奴甚感安慰。”

“這世上總還有些和他相關的人,能念念他。”

芳華不尤好奇,阿爹既然是從京都領兵來雲中的,在京都應該有親人的,怎麼會冇人念著他,想著便問出了口,“老伯,我阿爹的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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