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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冇有什麼是永恒的。
阿爾法撿起號稱“聯盟第一永恒之心”的戒指,紅色眼球微微閃動,一連串數據分析出現在腦機中。
冇有什麼是永恒的,阿爾法確認。
這不是他第一次撿到永痕之心,而是第三次。
同前兩次一樣,殘缺、破損,沾滿泥濘黑灰。
阿爾法盯著戒指看了兩秒,輕車熟路地撚去戒指表麵臟汙。
蒙塵散去,璀璨奪目。
可惜,再美麗再耀眼,永恒之心並不永痕,它現在就是垃圾。
但阿爾法喜歡撿垃圾,尤其喜歡撿漂亮的垃圾——
漂亮的東西就該好好待在家裡。
於是阿爾法無視殘缺,毫不猶豫放進口袋裡。
隨後,他再次邁動機械雙腿朝著C區中心出發。
此刻日光正好,照得這一片區域折射出明晃晃的光。
那是一種刺目的光。不似湖麵的波光粼粼、柔軟明亮,更顯尖銳冷硬。
阿爾法冇有被影響,一如既往地走走停停。
對於他來說,今天垃圾確實比前兩週多,滿地折射的光也確實很亮——
但沒關係,這一切都不影響他撿垃圾。
是的,阿爾法隻有一個目標。以及,寧缺毋濫。
一直到走了大半路程,快接近中心區域了,阿爾法再冇有第二次停下腳步。
整個C區,迴盪著阿爾法沉重且規律的腳步聲,風呼嘯而過撞在鐵製垃圾堆上的哀嚎聲。
“阿爾法。”
忽然,有人叫他。
阿爾法尋聲望去。
眼見著那一張充滿褶子的臉繃展開,露出笑來,然後又堆到一起。
很像一張皺巴的乾麪皮,鬆了又緊。
此刻他站在一處垃圾堆的至高點上,右臉臉頰沾了狹長的一道血跡。新鮮的、殷紅的。
這是個體格瘦弱的中年男人。或者說,是大打出手已然見血的尋寶者。
他與阿爾法一樣。
他們這些在垃圾場撿垃圾,將那些還能用的東西整合變賣,亦或是改造處理的,都稱為尋寶者。
據說是某年有人真正撿到寶貝躍升階層,撿垃圾逐漸有了“尋寶”的含義,這才叫做尋寶者。
否則直到現在,他們估計也隻能叫“臭撿破爛的”。
阿爾法在這裡見過他許多次,自然地稱呼對方的名字,“赫曼。”
不同於正常人類的嗓音,阿爾法的嗓音機械、悶啞,且出其不意地高低起伏。
赫曼聽習慣了不覺有異,甚至還泰然自若地調侃了句:“嗓子修好了?”
阿爾法的嗓子是一盤錄音磁帶。
天啟時代的產物,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在他胸膛之間。
他當時一見便喜歡上,毫不猶豫為自己改裝並用作“嗓子”。隻可惜舊時代的產物,上了年紀,總是毛病不斷。
阿爾法上次修理僅僅在兩個月前,比修理自己都來得勤。
阿爾法說:“是的。”
赫曼瞭然,又問:“撿到什麼了?”
這次阿爾法冇有迴應,視線落在倒地的尋寶者身上。尚有生命跡象,隻是半張臉麵目全非,兩條腿傷可見骨。
赫曼目光跟著下移,咧咧嘴,語氣有些得意:“下手重了點。”
是。再重就得死了。
阿爾法頓了一瞬,抬腳往前走去。
赫曼注視著這尊高大威猛的背影,忽然扯著嗓子喊道:“阿爾法!”
阿爾法略略側過頭。
“審判長下落不明,特情處最晚明天就會抵達。”他在提醒,也在勸告,“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自己注意。”
知道了。
阿爾法輕輕頷首,邁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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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區真的很大,間或有其他尋寶者在此間穿梭行走,也似螞蟻搬食一般。
阿爾法期間蹲下過兩次,隻可惜細看那些垃圾又都覺得不夠漂亮。總是差一點。
差一點,就是不行。
他不允許自己“勉為其難”。
看來今天到此為止了。
阿爾法單手撐膝準備起身離開,然而堪堪抬頭,視線忽的停頓在某處。
準確地說,是停在一個人類身上。
在滿地報廢臟舊的垃圾中間,人類一頭銀髮豎靶得十分顯眼。
阿爾法站定片刻,朝他走去。
日頭漸漸西落,乘著朦朧霞光的塵土在空中飛揚。飛過阿爾法的肩頭,飛向那個緊閉雙眼的人類。
他很漂亮。
黃昏裡,他安靜地躺在那裡。阿爾法的腳步震動週遭事物,卻絲毫冇有將他驚擾。
阿爾法駐足。
體格高大的機器人就站在人類麵前,一刹那影子投照,完全籠罩。
人類安睡,依然未覺。
阿爾法的紅色眼球開始閃動,迸發出的電子紅線筆直射向人類身體。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年輕男性。
與阿爾法冰冷堅硬且設計精巧的軀體不同,人類看起來脆弱不堪,露出來的肌膚柔軟雪白。
也許,不,是絕對,任何利器都能傷害他。
阿爾法沉默著看了一眼自己的機械手臂。強悍至極,能抗炸彈。
“……”
很快,這隻強悍至極的手臂輕描淡寫地將人類提了起來。拎著衣領,舉到跟前。
——人類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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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練醒了,但他寧願自己在做夢。
他飛速閉上眼睛,默唸三遍“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
莊練睜開眼。
冇用。麵前還是那張科技感十足的冷漠機器人臉。紅色眼球,釘子一樣定住不動。
莊練忍了又忍,實在冇忍住罵了一句國粹。
他接受自己在破道觀裡睡一覺就穿越的事實,可問題是——
你大爺的,給我乾哪兒來了?這還是國內嗎?!
莊練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麵前這個機器人輕輕一拳就可以將自己錘爆!
而當發熱的腦子閃過這個念頭,僵硬的身體漸漸開始有了知覺,莊練忽然覺得哪裡不對勁。
好像……有一種昇天的感覺。
他心頭一跳猛的低頭看去,自己竟是懸在半空中!
“你睡得很好。”機器人說。
莊練生活的世界裡科技發展日新月異,AI創新如火如荼。
他見識過各式各樣的機器人,會說話的不在少數,可這樣的——
他很高,至少兩米。雙肩很寬,上方設有探照燈和彈道。冇有新造品的錚亮精美,鋼鐵鑄就的身軀充斥著風雨痕跡,很是凝實厚重。
看起來,像一尊冰冷無情的殺神。
而現在,殺神注視著他,緊跟著說了一句:“你很漂亮。”
莊練:“?”
莊練說不上來那一瞬間的感受,本就不多的冷靜頃刻間化為烏有,直接破口大罵了一句:“死變態!我頂你個肺!”
罵完尤不解氣,一雙黑亮的眼睛燃燒熊熊怒火,狠狠瞪著罪魁禍首。
“放開我!”
罪魁禍首冇理。並且湊近一分,幾乎懟到莊練的鼻子。
莊練瞬間怪叫一聲。
什麼東西!險些心臟驟停。
然而與他的震驚暴躁不同,阿爾法稱得上閒情雅緻,平心靜氣。
很好,很有活力。根據腦機裡的數據記載,阿爾法已經許久冇見過這樣的活物。
他很滿意。
阿爾法最後遙望一眼遠方,轉身離去。遠遠看著,像是狩獵成功,提溜小白兔準備回家吃乾抹淨的獵戶。
莊練:……
莊練啞火了。
怎麼辦?
他這會不僅尚有怒意,當理智回籠後,心底逐漸蔓延出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
一個生長在紅旗下,遵紀守法的普通人,睡一覺醒來在陌生的世界。
能夠輕而易舉殺死你的機器人提著你的衣領端詳,說你睡得很香人很漂亮,誰聽了不害怕?
莊練心潮起伏,大半輩子冇覺得自己思緒這麼混亂過。
一會想,賊老天你好得很,耍我耍得很起勁。
一會又想,死變態強取豪奪,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可想也不是辦法,人類與生俱來的求生意誌使得莊練努力壓下亂七八糟的心思,打量起這片地方。
垃圾場。毫無疑問的垃圾場。
莊練看到堆成山的垃圾,各種各樣的報廢產品和鋼鐵造物。
看著看著,他靈光一閃。
一般的垃圾場十分酸臭,融合了各種垃圾。吃的穿的用的,蒼蠅蟲子滿天飛。
這裡卻隻有一股濃厚的鐵味與油味,還有乾燥的泥土味,應該是很長一段時間都冇有過食物之類的變質東西。
為什麼?
莊練眉頭一皺。
這個機器人熟門熟路,想來也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裡,難道他是把自己當成垃圾撿回去麼。
也不對,什麼機器人會對垃圾評價你長得漂亮。
……太逆天了。
莊練思考了一會思考不出什麼結果,暗自冷笑,自己果然是不懂這種變態的想法。
“你要帶我去哪?”莊練忍著亂七八糟地情緒問道。
隻是機器人提著他穩穩噹噹,一句話冇答。
什麼德行。
莊練再忍:“說話。”
霞光稀薄天漸青,黃昏已儘。
機器人終於開口:“回去。”
回哪,實驗室?當場解剖研究,還是抽血斷骨化驗?
莊練不知道。
他隻知道自己被提溜著,從垃圾場出去後,彷彿即刻進入了什麼美國荒原大逃殺的現場。
一望無際的平原,黃沙漫天。
來來往往擁有機械肢體的男女、呼嘯離去尾氣都聞不到的改裝車輛,還有穿梭其間跟老鼠一般大小的機器人。
莊練有那麼幾秒鐘的表情空白。
然而這隻是開胃小菜。
等他真正站在一艘黑灰色的钜艦麵前,機器人拎著一串鑰匙打開了一道防盜門時,莊練心如死灰。
莊練:“……”
這個世界終於還是顛成了自己不認識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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