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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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了,長安城卻冇添一絲暖意。

儀仗浩大的皇家車駕停在了近郊的行宮,先帝耗費巨大的人力財力修建的獵場,以昭顯大魏馬背上打天下,不忘初守的壯誌。

倪酥自馬車裏出來,便見劉太後朝她伸出手:“小酥,皇帝魯莽行事,你可莫要一直怪罪他,之前在宮中你們一直鬨別扭,如今來了行宮,也不失為一個好機會,你們呐,一定要和好如初。”

倪酥報以柔順一笑:“臣妾都明白。”

忽然,後方傳來一陣馬蹄聲,她下意識轉頭去看,有侍衛通稟:“首輔大人也到了。”

倪酥微詫異,本以為他不會來,隻見一隊金吾衛下馬,簇擁著一絳紫衣袍的俊美郎君,正是裴鬱。

“微臣見過皇後,見過太後。”

太後對上裴鬱,臉色微變,微微頷首卻也冇說什麽,竟自向前離去,倪酥忙不迭的跟上。

可身子正巧與裴鬱插肩而過,那一刹那,她隻覺手心被人捏了下,便多了一張字條,她心口急跳,幸得寬大的裙袍遮掩。

待她與太後至行宮殿內,太後瞧見她額角的細汗,微狐疑的看向她。

“皇後身體不適嗎?怎的出了這些汗?”

女郎手心緊緊攥著那字條,因熱汗而變得濕濡,呼吸下意識急促,強迫自己壓下:“無事,隻是離這爐子近了些。”

她瞧了下不遠處的爐子,裏頭炭火正燒的劈裏啪啦。

所幸,太後並未看出什麽端倪,她揉揉額頭,隻說自己累了,便進了寢殿。

倪酥恍然撥出一口提起的氣,整個人像被抽乾了氣血一般癱軟下來,籽月趕忙將人扶住。

她攤開掌心,一行龍飛鳳舞的字映入眼簾:皇嫂,明日申時一刻,行宮後湖心亭見。

看的倪酥心口急跳,因緊張而虛汗頻出,雪白的脖頸也染上了一層粉,心有餘悸的將字條銷燬。

當晚,依照傳統,是開獵儀式。

開獵儀式由來已久,由帝後共同敲響鍾鼓。

當倪酥提起裙襬欲踏上階梯,少帝卻冷冷發話:“你不必參與開獵儀式。”

倪酥頓住步子,指節緊緊捏著袖角。

裴聞卻往向下麵的趙貴妃:“慕蘭,你上來吧。”

滿堂沉寂,眾人紛紛意外,包括趙貴妃,她愣怔了好一會兒,方纔反應過來。

少帝這是故意當著眾人的麵侮辱皇後,叫人下不來台。

“臣妾遵命。”趙貴妃霎時得意,她起身腳步輕快,行至倪酥身邊時,斜著睨了她一眼,這其中的挑釁嘲諷意味不言而喻。

一眾竊竊私語下,一道低沉又極具威懾力的嗓音傳來:“陛下這樣是不是太過分了?”

裴鬱鳳眸鋒芒畢露,慵懶中透露出上位者的睥睨,直視少帝。

眾人目光皆看向首輔。

少帝強撐著對上裴鬱的目光,他呼吸莫名急促,那眸光裏閃爍的從容與殺伐果斷,他太熟悉了,他的父皇,文武大聖乾坤開天皇帝也擁有這樣的眼神。

此刻,裴鬱正用這種充滿掠奪又冰涼的眼神盯著他。

一時之間,莫名的恐懼爬上心頭,簡直坐立難安。

倪酥柔弱又帶著堅定的聲音響起:“臣妾是皇後,試問陛下,今日除了臣妾,還有誰有資格踏上這高台?”

裴聞看向麵前的女郎,顏盛芙蕖,色若嬌棠,那雙天性瑰姿豔逸的杏眼,卻亮的灼人,開到極致的海棠花,縱使柔弱不堪一擊,也能在衰敗前刺痛他們的雙眼。

霞彩千色梅花嬌紗裙流光溢彩,雲鬢上的雙鳳銜珠金翅步搖折射耀眼金光,更兀她眸底光芒銳利無雙。

清眸流盼中,有冰冷有失望,獨獨冇有絲毫畏懼。

少帝欲辯解,可又無從辯解。

恰逢此刻,一道男聲再次響起。

“陛下是帝國聖君,聖君便要有聖君的氣魄與度量,方纔那翻話,實在欠妥。”

清冷儒雅的嗓音,正出自代表清流文官集團的謝中丞。

謝延再次施壓:“陛下莫要寒了我們這些為人臣子的心。”

這話明麵上是嗬斥與警醒,實則也為少帝遞了個台階,畢竟謝延是支援少帝的,不然被敵對一派的裴鬱拿捏了話頭,上綱上線,那就不妙了。

劉太後也出聲嗬斥:“皇帝今日莫不是喝酒喝昏了頭,竟說出這般不敬禮法的話,哀家還冇老眼昏花呢!”

接連三個位高權重之人替倪酥說話,無異於直接上手扇少帝三個巴掌。

少帝麵色微紅,可謂難堪。

可裴鬱這人曆來不會順著台階下,他煞有介事的聲音再度響起:“近些時日,陛下傷財勞眾為趙貴妃修建什麽觀景台,國庫的銀子和流水似的,花出去都冇個響兒,如此揮霍無度,敢問陛下將北邊鬧饑荒的災民至於何處?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的道理難道陛下不懂嗎?”

這番指責擲地有聲,字字珠璣,又憂國奉公。隻叫少帝覺得如芒在背,他下意識撇向趙貴妃,她也被數落的頭都抬不起來。

裴鬱鄭重其事:“陛下若再一意孤行,不事悔改,伊霍之事,臣能為之。”

這是明晃晃叫少帝從皇位上滾下去,裴聞整個身子幾乎是抖了下,下意識看向謝延以求救。

謝延沉默一瞬,薄唇緊抿,眸光冷冽失望滿布,他示意宮人上前:“把陛下帶下去醒酒,何時醒了再回來。”

裴聞與謝延對視一瞬,發現他滿目冰霜,恍惚一瞬,才慢吞吞的起身,頹廢似的朝前走。

趙貴妃一雙麵頰也是燒紅,無臉待下去,跑著小步子趕上少帝。

待二人走了,裴鬱頗具頑劣肆虐的打量上謝延,舉杯:“謝中丞真是畫蛇添足,小黠大癡。”

謝延麵頰笑意風流別致,亦舉杯回敬:“那也比首輔大人拿粗挾細,調三斡四的好。”

罵的一個比一個臟。

隻餘皇後一人,儀式照常舉行,冇人敢有異議,少帝一派自覺臉上無光,更是夾緊嘴巴灰溜溜似老鼠。

到了夜晚的宴席,少帝倒是出現了,隻不過一反常態,對皇後頗加尊重。

方纔之事,這才掀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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