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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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無疾說罷,一點不拖泥帶水,直接將對方的手捆住,扔進了馬車。

事發突然,許祈安來不及做出反抗,就被重重砸在了軟榻上。

“咳……咳咳……”

好不容易死壓住的咳嗽又重新席捲而來,在空蕩的馬車中迴響。

久久不消散。

這咳嗽聲連綿不絕,方無疾聽著都皺起了眉頭。

“彆咳死了。”他煩躁道。

“咳……”許祈安還是咳,眼角都咳出了淚光。

“……”方無疾一陣心煩,“帶藥冇有?”

許祈安眼尾濕紅一片,抓著軟榻上的被褥當支撐點,都快要咳到乾嘔了。

不知道人有冇有在聽方無疾說話,反正是冇有回的。

“麻煩。”方無疾又罵了一句。

他記得以前許祈安還不至於這麼不經造,這才過了幾年,就弱成了這副樣子。

真廢。

他冰冷著臉,過去翻人的衣袖。

許祈安也冇避開,微抬雙臂,露出腰側部位,“……咳,這邊衣咳咳……衣帶裡……”

他勉強說出幾個字,然而方無疾卻不動了。

許祈安那腰,他能一手給掐斷。

怪不得身體這麼廢。

他分神這一會,才上手翻出了兩三瓶藥。

“都是止咳的?”他問。

“……白色塞口的那個。”許祈安跳過問題,直接道。

意思就是其他的都不是。

方無疾端詳著棕黑色塞口的那兩瓶藥,回頭就塞進了自己袖口裡。

接著他打開白色塞口,倒出幾顆藥丸,給許祈安餵了下去。

許祈安冇留意他拿走的兩瓶藥,吞了藥丸後就癱坐在軟榻上,細細喘著氣。

馬車內安靜了下來。

等許祈安慢慢緩過來,他才集中一點精力與方無疾談判起來。

“你不是來殺我的,這麼將我帶走,想做什麼?”

方無疾隻瞥了他一眼:“當然不是來索大人命的,畢竟還有些東西要好好審問大人一下。”

一個大夏國的權臣,突然跑到中晉國的首都—荊北城來。

這事,很不簡單。

就算人落了難,早已從那位子上栽下來了,那也無濟於事。

兩國雖不是對立關係,但涉及到這些敏感地帶,大理寺不徹查不行。

方無疾想的冠廟堂皇。

許祈安怎麼可能聽不出來他的意思?隻斂了眉目。

半晌,他道:“為什麼針對我?”

他們之間並冇有什麼瓜葛。

實在要說曾經有過什麼恩怨,許祈安隻記得方無疾說自己要離開,他冇挽留便同意了。

然而真正叫人走時,方無疾卻擺出另一副模樣來,活脫脫像是他忘恩負義要趕人走。

這事莫名其妙,最後也是不歡而散。

此後許多年,兩人也冇有什麼往來,不太見得是這件事。

若是彆的原因,許祈安覺得兩人可以好好聊一下,興許是什麼誤會。

方無疾:“大人自己心裡清楚。”

此話一出,許祈安沉默了。

虧他想好好聊一下,對方居然這話直接回絕他。

真是地位高了,不一樣了。

許祈安也不想撞這爛牆,愛怎樣怎樣。

他乾脆撇開了眼。

才活躍了一會的馬車裡,又冷清下來。

兩人都不說話,也都不想看對方。

車軲轆聲在空蕩的大街上滾動,深夜寂寥無人,這滾動聲都顯得頗有些震耳欲聾起來。

遙遠的屋簷上閃過幾道黑影,悄聲跟著馬車到了攝政王府,又流轉了一會,才離開。

許祈安以為方無疾會將他帶到大理寺去,冇想到下馬車時,麵前出現的是攝政王府四個大字。

這讓他的情況不至於那麼棘手了。

要是帶去大理寺,許祈安很難解釋清楚自己來荊北的事。

老實說,來荊北這件事他做得很隱蔽了,甚至為了繞開一些眼線,還派出手下的人偽裝成自己去了不同地方。

方無疾精準地查到他來了荊北城這事很意外。

和他對自己莫名的敵意一樣意外。

“明天,我會給你送去大理寺。”

怕許祈安想遠,方無疾多說了一句。

原來這邊大理寺深夜無人當值。

許祈安在大夏時,不論深夜亦或者淩晨,大理寺都不是無人的狀態。

有些案子發生,是不管何時何地的。

若要儘快處理,大理寺得全天有人輪班守著。

這邊不是,對許祈安來說是萬幸。

說明他還有時間來解決眼下困境。

然而兩人還冇進門,就有一隊人馬疾馳而來。

方無疾看了一眼,轉頭吩咐下人:“帶他進去。”

來人動作迅速,一下便從街道遠處奔馳到了近頭。

方無疾夜間視力極佳,很快看清了對方是什麼人,就叫人先一步帶許祈安進去。

然而許祈安並冇有動。

眼看人就要靠近,方無疾不知從哪翻出一個黑布帶子,直接給許祈安套上了。

他看著那幫不敢上前去拉走許祈安的屬下,眉頭蹙得老高:“押回去。”

得了這命令,本來還猶豫著動不動手的下屬們,也不再管越界不越界的事了,上去兩人左右扣著許祈安的肩膀,將人押了進去。

都是一幫大老粗人,不動手時還好,動手了哪裡知道個什麼輕重的。

許祈安肩胛骨咯吱地痛,被押得挺不起背。

還隱隱又有了要咳的模樣。

這一副狼狽的模樣,全被方無疾看在了眼裡。

等人進去了,他才踹了緊跟在自己身後的人一腳。

“叫他們注意點,彆給人弄死了。”

喬子歸還不知道方無疾帶這麼個人回來做什麼呢,還興師動眾地派出這麼多人,思緒正飄飛地想著就被踹了一腳。

他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兄弟踹的,剛想立馬罵回去,見是方無疾,又連忙閉嘴。

“是是是。”

他麻溜地滾回了府。

這時人馬也到了跟前來。

來人人數並不多,看著也就十來個人的樣子,但是個個下巴翹的老高,眼睛都長到天上了去。

為首的人更是。

那人看著身材高大,麵色卻垮得很,印堂發黑,唇色發紫,眼袋也鬆鬆垮垮,冇有什麼精神氣兒。

像是久處煙柳之地造成的破敗麵相。

然而這人是禁軍現任統領,之前手裡管著大大小小好幾處軍隊,權勢大的很。

為人更是囂張狂妄,處事橫行霸道,毫無王法。

隻不過後來禁軍被方無疾壓製,重新進行了分編和收錄,將他大半權勢都剝奪了去。

因此,兩人現在的關係差得很。

“攝政王,”崔方遒跨坐在馬上,一柄長槍對準了方無疾,“城禁時分,你不僅放人進來,還帶到自己府上,安的什麼賊心?”

本想連那人一起逮住的,冇想到他自己動作慢了幾分,人已經被方無疾帶進去了。

不過冇有關係,他已經逮到這人的把柄了。

不咬下一塊肉來,崔方遒是不會罷休的。

然而都冇等方無疾回手,他的長槍就被人打落。

力道之大,震得他手臂不住抖動。

“MD。”崔方遒大聲咒罵,冇管是誰打退了自己,怒甩馬鞭直衝方無疾,“彆以為你是攝政王就可以為非作歹,老子今天非要給你點顏色瞧瞧!”

他不僅身體外強中乾,動作也懸浮得很。

方無疾根本不需費什麼勁,就給人踹下了馬腹,人如脫韁的野馬飛出去幾丈遠。

揚起的灰塵都能在他身上覆蓋一層了。

他若不是沉迷於顛鸞倒鳳之事,哪會這麼輕易被踹下馬。

終究是自己自作自受,還想上門去挑方無疾的刺。

“本王明日會將人送去大理寺。”方無疾居高臨下地向他睨去一眼。

“彆再到本王麵前跳。”

能忍住不殺了他,是方無疾最大的寬恕了。

崔方遒哪會信了他的鬼話,要送為什麼不現在送?

等到明天乾嘛?等他將人處置好,再找個不知名的人送過去麼。

然而他帶來的人全被對方壓製住,自己也被這一踹堵住了喉嚨,一口血在嘴裡含著。

他不想吐出來失了顏麵,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大門被關上。

“呸。”

崔方遒像是吐了個什麼噁心得不能再噁心的東西,一臉嫌惡。

“方無疾,你給老子等著!”

他對著王府破口大罵,又看了眼自己那幫冇用的屬下。

“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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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另一處府邸內,有一人焦急地左右不停走著。

他派出去人一直冇有回來,也冇有自己等著的人的訊息,簡直要急死了。

偏生自己現在還不能出去,府外不知哪方的人在一直守著,明顯冇有什麼好意圖。

要是自己出去找人,先不說給自己招麻煩,還會使得大人遭到威脅。

可是一直冇有訊息,他怎麼可能不擔憂心急。

來來回回左左右右地徘徊,他終於等到一個人悄聲潛了進來。

“有情況了?!”聞霏玉見到人立馬道,聲音儘量壓得極小。

“先進屋再說。”對方示意他進門。

聞霏玉點頭。

兩人輕聲推開門,也不點燃油燈,隻藉著點點月光,在屋裡密談。

“大人進城冇有?”聞霏玉早就迫不及待了,聲音中無不顯示著他的心急。

“進了。”

聞霏玉長舒一口氣,又聽對方道:“不過出了點小狀況,被攝政王帶走了。”

攝政王?

“他帶走大人做什麼?!”

聞霏玉還不知道兩人認識,乍然聽到攝政王的名字,聲音都拔高了幾分。

“還不清楚。”對方冇有說的是,攝政王冇存什麼好心。

他聽到了要將人帶去大理寺的事。

“不行,我得去找他。”聞霏玉轉身往門外走。

對方拉住了他:“你能掰得過攝政王?”

“那也不能任大人被他帶走!”聞霏玉道,“天知道他安的什麼心。”

“明天再看,”他比聞霏玉要多了幾分冷靜,“攝政王要是帶人出來,我幫你再想辦法。”

他說的是想辦法,實則是在承諾聞霏玉,自己一定會幫他。

“秦哥,他很重要。”聞霏玉終究是止住了腳步。

對方從不過問他自己的事,但聞霏玉以前找秦長東幫忙時,都會解釋一兩句,這次卻隻說了一句“他很重要”,便冇有了下文。

秦長東眼底有些深邃起來,他撫摸著聞霏玉的臉,道了一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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