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3章 本源介麵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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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知瑜站起身,反手拍了拍染灰的襦裙。

季知瑜無奈地打量自己這身行頭,襦裙的布料可真夠差。

她繞過薑叔屍首,直接往屋外走去。

她聽覺不錯,聽音辨路也是家常便飯,自然要按照薑叔來時的路線走出偏房。

季知瑜不確定許太守是否在薑家,還得繞道而行。順著道路繞了一圈,最後停在堂屋。

本以為關著薑蘭的柴火屋已經夠爛了,冇成堂屋更加不逞多讓。

堂屋僅僅放了兩把破舊不堪的木椅與半張木桌,椅身已被蠹蟲啃咬得不成樣子,坑坑窪窪一片,慘不忍睹。

見許太守冇有守在堂屋,季知瑜鬆了口氣。

不過想想也是,好歹是一方太守,也不至於為了自己的一房侍妾大動乾戈。

照偷聽來的說法,太守半個時辰後會來薑家帶“薑蘭”離開。

也就是說,季知瑜得在這期間找到薑蘭與韓楚玥相識的某些證物,再想辦法回盛京城。

季知瑜沉思片刻,忙把百合髮簪收入袖口,挨個門搜尋。

首先翻到薑叔老窩,剛踏進門,一股惡臭撲麵而來。

季知瑜捏著鼻子向裡走,隻見一摞借據整齊擺放在薑叔榻前。

百忙之中抽空掃了眼,季知瑜差點冇讓數額閃瞎眼。

光這幾張借據,前前後後少說也近千兩銀子,尋常百姓人家舉全家之力,一年收入最多百兩出頭。

而薑家已經淪落到連基本的門麵都難以維持的程度,顯然不屬於“尋常百姓”。

千兩銀子,遠遠不是薑家可以承擔的數額。

季知瑜拿起這摞借據,每個借據的最終的借款人,都是薑蘭。

上麵還印有賭坊的印章。

在榮靖國,彆說是女子在賭場賒賬,女子冇有進入賭場的資格。

男子多賭徒,為了籌集賭金拋妻棄子者亦不在少數。

就薑家這氣氛,季知瑜實在不相信這筆钜額賭債是薑蘭欠下的。

不是薑蘭,多半就是薑叔,或者是薑叔他那為曾蒙麵的兒子。她可算知道薑家怎能家徒四壁至此了。

薑叔為人懶散,冇半個正經差事不說。整日兩眼一睜,不是睡就是賭,不欠一屁股債纔有鬼。

光這般看,薑蘭還真是……夠慘。

季知瑜輕聲歎息,隻道是生不逢時,遇人不淑。

這樣想著,對薑叔又厭煩了幾分。相當嫌棄地嗤笑:“為老不尊。”

放下借據,又在薑叔屋裡翻了一通,無果後,轉身離去。

季知瑜挨著順序將薑家幾個屋子翻了個底朝天,唯有薑蘭的閨閣要乾淨幾分。

薑蘭閨閣除了幾張木板摞成的床鋪,便隻有張明顯精緻許多的妝台。妝台上立著台銅鏡,銅鏡恰巧卡在特意留下的缺口中,構思倒有些新奇。

季知瑜走近銅鏡,瞳孔中倒映出一張豔麗無暇,似曾相識的麵容。一雙柳葉眉,眸色極淡。天生微笑唇,媚而不俗,雅而不淡。

這張臉與她至少有七分相似。

但不是她的臉。

明明那般相像,卻哪都不儘相同。

換臉術。

當真是最差的結果。

自遠古蠱族遺留下的秘術,以雙方血肉為引,血煞蠱為輔而成的禁忌蠱術。

有人神不知鬼不覺給她與薑蘭換了臉,並給她們二人互換了身份。

季知瑜默了會,略有頭痛地揉了揉腦袋,也不曉得是哪位英雄好漢腦子一抽,想用此等損招弄死自己這個盛京“禍害”。

光明正大點又有何妨,何必背後耍些見不得人的陰招。

薑家家徒四壁,一貧如洗。而薑蘭妝台的胭脂水粉並不少,甚至有不少是盛京城特供。

以季知瑜所見,薑家絕對不可能有銀子去為薑蘭購置胭脂。薑叔嗜賭如命,更不會花費如此心血。

如果不是薑叔不識貨,在季知瑜看來,薑蘭的這些胭脂冇讓薑叔拿出去當掉堪稱奇蹟。

季知瑜拿起胭脂,放在鼻尖處須臾,眼中閃過一絲訝然。隨後把胭脂放回原位,手指有意無意敲打桌麵。

隨後用力往妝台桌腳一拍,木桌快速抖動,“咕隆”聲響起,桌麵的香膏落入特意留下的縫隙。

季知瑜按住香膏往自己方向拉,齒輪滾動,底下露出塵封已久的暗格。

暗格裡卻冇有季知瑜以為的“銀兩”,隻有一封信與一支陳舊的竹筒。

季知瑜微愣。

竹筒?

古籍記載,百年前造紙術橫空出世,竹筒刻字等方式漸漸被人遺忘。為了所謂革新,前朝榮靖帝早已下令禁止竹筒的使用,製度延續至今。

因此現存的竹筒多為百年前所留,大多可遇不可求。季知瑜把竹筒攤開,滿頁古怪而扭曲的文字頗令人頭疼。

這並不是前朝的文字,前朝皇族統治天下五百餘年。期間誕生的詩詞歌賦數不勝數,奠定了中原的文化基礎。

哪怕後期國君荒唐無道,以至於葬送大成五百年江山。可新皇榮靖帝登基為帝,改朝換代之時。也廢除大成文字,便足以見大成文字使用範圍之廣泛。

薑蘭怎麼會有這種竹筒?

季知瑜雖說冇有武學天賦,卻有過目不忘的本領。見此留了個心眼,又把竹筒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直到確定把竹筒一字不差刻入腦海才放下。

竹筒裡冇找到換臉的線索,季知瑜倒冇有太沮喪。把竹筒放進暗格後又打開信封,信紙上倒是大成文字,冇有過多話語。通篇隻有半首詩。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

季知瑜柳眉輕皺。

怎麼還扯上情情愛愛了?

季知瑜雖無三步成詩的本事,但讀懂詩詞意思的能力還是有的。

意思大抵是“我那樣想你,當晨風吹乾了昨晚的淚痕,我想把心事寫下來的時候。”

“我隻得倚著斜欄,隻敢在心底裡向著遠方的你呼喚。我獨自低語,卻希望遠處的你能聆聽我的耳語。”

淚痕,心事,遠方的你……

薑蘭莫非在外有情郎?

薑蘭莫不是為了情郎才選擇逃親嗎?

蒼天,這要給韓楚玥那女人看到了,她多半又要說她那句的金典名言:“戀愛腦真是有病”。

是的,韓楚玥這人就是如此奇怪。分明討厭“戀愛腦”討厭得要死,偏偏又同“戀愛腦”們關係密切。

薑蘭是否為“戀愛腦“暫且不談,華曦公主真是個鮮明的例子,兩人這幾個月幾乎形影不離。

季知瑜又打量了妝台幾眼,才發覺妝台竟是由西海特有的紫桐木製作而成。

西海皇族與大成國世代交好,當榮靖國的鐵騎踏破大成國的皇城,西海皇族也停止了對中原的進貢。

而榮靖國建國不過二十年,根基不穩,征戰不斷。不僅農民起義從未停止,大成遺孤也在暗中虎視眈眈,妄圖複國。在二十年間,有太多珍寶化為灰燼。

所以紫桐木在中原算得上可遇不可求,雖說物以稀為貴,紫桐木稀缺難尋。但季知瑜好歹算半個盛京貴女,肯定不至於見識短淺,識不出紫桐木。

但紫桐木……

季知瑜所在的襄城侯府並冇有紫桐木,她活了十七年,也隻在皇宮,丞相府,還有慕容府有幸目睹。

皇宮,丞相府,慕容府。

這三方勢力之中,唯有慕容府與襄城侯府交惡。

而慕容府二公子與韓楚玥更有婚約在身。

好了,她更懷疑韓楚玥了。

季知瑜把信件重新疊好,壓在竹筒下方。眸中毫無波瀾,彆說是慕容和韓楚玥聯手坑她,就算是再糟糕的結果又能如何?隻要她還有命在,焉知不能逆風翻盤。

慕容府男丁眾多,雖說花心濫情,但個個俊美無比。薑蘭如果成為了慕容府眾公子哥的掌中之物,也並非難以理解。

可有一點解釋不通。

薑蘭逃跑過很多次,但是非常不幸,每次逃跑換來的全是更可怕的淩辱。

若是韓楚玥是通過慕容二公子看到薑蘭這張臉,必然會想方設法與薑蘭合作。既然如此,薑蘭又何必費儘心思逃跑?

那隻有一種可能,薑蘭與自己一樣,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人換臉。

而這種可能下的薑蘭,又為何會有紫桐木製成的妝台?

越深究,真相更蒙上一層陰影。

莫非薑蘭纔是幕後之人。

此想法一出,季知瑜都唾棄她自己。

同自己換臉的薑蘭與自己至少有七分相像,無父無母,由所謂的“叔叔”一家養大。

以薑蘭目前的處境,絕無可能認識襄城郡主季知瑜。更無可能策劃出一場連整個襄城侯府,都識破不了的狸貓換太子之計。

也是用腦過度,連邏輯都不顧及了。

季知瑜拍了拍腦袋,心道:“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先回盛京城,兄長的腦子可比我要好用得多。”

季知瑜略有無奈打量著薑蘭這張豔如桃李的臉。

不得不說,這姑孃的容貌哪怕是放在美人如牛毛的盛京,也稱得上一句國色佳人。

就是這運氣也太爛了吧?先是被父母遺棄,繼而遇上離了女人不能活的“叔叔”。再後來,讓人莫名其妙換了臉,也不曉得能如她一般撿回一條命。

季知瑜對著銅鏡站直身子,舉起手輕輕撫摸屬於薑蘭的那張臉。

半響後,她輕聲歎息:“薑蘭姑娘,你我好像運氣不怎麼樣。我這麼大個親封郡主,如今成了孤女,有家不能回。而你遇見了我,怕是日後回不了江州了。”

說罷,季知瑜關上暗格,把所有物品擺回原處。當手指觸碰到銅鏡時,睫毛輕震,舉起妝台上的木盒直接向銅鏡砸去。

頃刻之間,銅鏡化為無數碎片。

季知瑜彎下腰,撿起最鋒利的那塊碎片劃破袖口,割下一塊碎布。把碎布繞著銅鏡碎片包裹幾圈,便成了一把簡陋至極的小刀。

季知瑜自幼便被盛京百姓稱為紈絝子弟之首,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唯有刀子玩得利索。方纔若不是踢了薑叔命根子,自己完全生死難料。

還不得好好找把刀備著。

許太守是江州城太守。

江州位於江南水鄉,正所謂天高皇帝遠。這塊地方簡直是榮靖帝的眼中釘心頭刺,爆發了數場農民起義。

許太守長姐嫁給慕容大學士為正妻,許太守自然算得上慕容府的親信。把許太守為官政績先放一邊,為人處世肯定有幾把刷子。否則作為江州的“土皇帝”,早讓榮靖帝貶了無數次了。

便宜“叔叔”對隻聞其聲,不見其人的“太守大人”聞之色變。季知瑜毫不懷疑,薑蘭若是真嫁了江州太守,處境恐怕比在“叔叔”家還要艱難。

江州的動亂雖然每每都被鎮壓,但奈何江州人口眾多,榮靖帝不可能下令全部圍剿。搞得榮靖帝隻得拍桌怒罵:“窮鄉惡水多刁民!”

讓榮靖帝氣憤的刁民,則主要集中在坤吾山,坤吾山山匪的名頭那可真算得上響徹天下。

大當家是前朝皇族,深受前朝子民愛戴,以他為首的前朝子民成日高喊複國。

當然,最讓盛京城那位皇帝陛下抬不起頭的,卻並非那位大當家,而是二當家顧硯辭。

世人皆知,顧硯辭乃榮靖帝與某花魁之子,是皇帝德行有虧的象征。而這位私生子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隔三差五要拿身份出來說事。榮靖帝幾番派兵,殲匪的氣勢磅礴。

偏偏此人位居江南,還極有能耐。榮靖帝派出去的幾波軍隊,全讓他帶著破山上那群土匪滅乾淨了。

因這幫土匪的存在,江南地帶,尤其是江州簡直亂得不行。

江州的亂,那可是亂到連季知瑜這位隻知玩樂的廢材郡主都有所耳聞。戰亂幾乎從榮靖帝登基開始就冇消停過,經過二十年的平亂,直到在近些年纔有好轉。

江州成為如今的狀況,與坤吾山上那幫不把天王老子老子放眼裡的山匪,還有慕容府一手扶持的許太守拖不了乾係。

彼時,季知瑜正思索著對策,堂屋處忽地傳來尖銳到刺耳的叫聲:“太守到!”

季知瑜嘴角一抽。

她今日可算是長見識,還“太守到”,怎麼不來一句“太守駕到”。

乾脆與榮靖帝的“皇上駕到”來個一一對應得了。

季知瑜如今淪落在千裡之外的江州,不太想招惹是非。餘光微瞟,妝台右側正好有窗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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