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竹溝鎮緊鄰城區，是拓展城市工業的最優地段，土地更是香餑餑。

鉑金集團不僅隻有焦化項目瞅準了這邊，很多其他的項目也瞄準了這個地方。隻不過是在等待，等待這邊規劃成開發區，然後會有政策上的扶持。到時候，開發區一旦形成，鉑金集團就可以依托這個焦化項目形成一個新的產業園。

但是，這個產業園必將會成為汙染項目的集中地。

這一點，年輕的李鎮長和禿頭的劉鎮長非常清楚，但是，他們會在乎嗎？

不會……

當官的，第一在乎的是自己頭上的烏紗帽。

他們彆的不知道，但是知道縣裡很多領導都是因為攀上了趙家這根粗筋，才慢慢爬上去的。

他們這些公務員鐵飯碗，是很多老百姓所羨慕的。但是，這其中的苦澀，老百姓卻不知道。每個月那麼點點星星的薪水，給孩子交個輔導費都捉襟見肘，更不用說在這房價突飛猛進的年代，給孩子買房結婚了。

如此一種現實的壓力，讓這些官員的心裡都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周圍發了財的同事，讓他們的嫉妒心爆棚，繼而在攀比心的挑唆之下，開始步入貪汙**的沼澤地。

蔣震對此再瞭解不過。

近五年的官獄“學習”裡，各位“老師”言傳之下，整個體製內官場的弊端，他怎會不瞭解。

其實，所有的事物都是同根同源的。太多太多看似複雜的事情，本質都是一樣的。

——越是向利益中心靠攏，越是肮臟不堪。

所謂的潔身自好者，很多都是嘴巴上說自己潔身自好，實則是被眾人排擠在外，無法跟利益沾邊而已。

像竹溝鎮這塊即將納入經濟發展中心的“風水寶地”，這些鎮政府的人可都等著大企業家來入駐後，“賞”肉吃呢。

——

蔣震在辦公室裡，透過窗台看著下麵那些公務車一個冇動，便知道這三個組長當真都是吃趙家“肉”吃多了。書記和鎮長都吃，上行下效，他們能不想著怎麼討好趙家，怎麼吃上肉？

蔣震嘴角勾出一道不屑的笑，轉身回到辦公桌前剛要打電話的時候，黨政辦主任王會田輕輕敲了敲門後，走了進來。

“哦？有事？”蔣震放下手機問。

“呃……”王會田是懂得為官之道的，他自知比不得那兩個副鎮長的關係網，可他知道自己的仕途掌握在蔣震手中。

雖然聽說蔣震無根無勢，但是他貴在年輕，年輕的乾部不能得罪啊。

於是，乖乖走上前說：“我給您打個小報告。”

“嗬，坐。”蔣震微笑說。

作為領導來說，最喜歡的就是打小報告的人。

因為，領導迫切想要知道管轄範圍內的真實情況。

而最真實的情況永遠不可能寫在紙上，而是藏在每個知情人的心裡。

能掏心窩子跟你講真實情況的，就是這些打小報告來表忠心的。

“你放心講，我雖然年輕，但是，嘴巴是很牢靠的。來，抽個煙。”蔣震說著，抽出煙來給他點上。

“不不不，我不抽菸，”王會田雙手放在小腹上，畢恭畢敬地說：“蔣書記，我剛纔去了趟李鎮長的辦公室，然後……”

王會田當即將他們兩人的那些話，略作刪減之後彙報給了蔣震。

王會田那天也看到市委書記發火了，這一下子就把鎮委書記和鎮長都免掉，那火氣是很大的啊。

“我感覺這件事情挺嚴重，所以跟你彙報彙報，但是，他們兩個副鎮長不上心，您這工作也不好開展啊。市委書記給你定了一週的時間，如果按照這個進度的話，怕是…怕是要讓您挨批了啊。”王會田說。

“這樣吧！”蔣震笑著說：“我給你安排一個新任務。”

“什麼？”

“帶著這兩個副鎮長去吃喝玩樂，錢到時候我給你報了！今天是週四，這兩天的時間你就帶著他們中午喝、晚上喝！至少喝到週末！”

“啊？這……”

“我可不是讓你簡單去喝酒應酬。記住，你要讓他們主動聯絡趙家人！請趙家人喝酒！目的隻有一個，就是放鬆趙家人的神經，讓他們覺得竹溝鎮是他們趙家說了算，讓他們覺得我蔣震在竹溝鎮就是個上無領導支援，下午同事配合的傀儡書記。”

“……”王會田也不是傻子，聽到蔣震這麼說的時候，以為蔣震瘋了。

可是，迎上蔣震那犀利的目光，他覺得傻的人隻可能是自己，不可能是蔣震。

“王主任……”蔣震靠近兩步，輕輕拍著他的肩膀說：“現在鎮長的位置可是空著呢。你可要好好努力啊？”

王會田覺得蔣震像是給他畫餅，但是，這餅是真香啊！

“蔣書記，我保證完成任務！那…那審計的事兒我還去嗎？”

“你覺得你去了，人家會因你而同意審計嗎？”蔣震微笑著說，見王會田有些不解釋，笑著釋疑說：“所謂的小組，所謂的工作任務，隻不過是試探深淺而已……”

“哦！”王會田感覺自己這次真是投靠對了，趕忙說：“那我就按您說的做。”

“對了……”蔣震喊住他說：“趙家肯定會去找唐書記，唐龍飛書記呢肯定會向著趙家，甚至會安排你們這些人拖著焦化項目不管。你如果收到這些訊息，就順著他們、隨著他們，然後一塊兒奉承著趙家他們。”

“哦……好。”王會田那刻反應過來，蔣震這是要讓他去當臥底啊！

——

王會田離開蔣震辦公室後，就以“請教”的名義去了李鎮長的辦公室。

能乾上黨政辦主任的，那也不是一般人。

腦子不僅靈光，還要能說會道，左右逢源。

“李鎮長……”王會田敲開李鎮長的門後，笑著走上前。

“急了？嗬嗬，不要急……急什麼啊？告訴你，剛纔我接到一個電話，知道誰打過來的嗎？”李鎮長笑著說。

“誰？”

“唐龍飛書記的秘書，李凱。知道李凱怎麼說嗎？讓我們把焦化項目問題暫緩。嗬，這縣委書記大還是他蔣震這個鎮委書記大？心裡冇數嗎？啊？哈哈！”

王會田一聽，感覺蔣震書記簡直是料事如神啊。

“李鎮長，我有個不情之請……”

王會田一臉憨厚的模樣，帶著些許卑微的樣子說：

“……我一直想認識認識趙家的人。您也知道，我王會田冇啥關係，能乾上這個黨政辦主任完全是靠著冇日冇夜寫材料、冇早冇晚搞服務纔上來的啊。說實話，他們都罵我太老實，不懂得變通。您說，我這麼個年紀了，能不知道變通嗎？我隻是冇有機會啊……所以，李鎮長，您能介紹我認識認識趙家的人嗎？”

“哈哈！會田啊！士彆三日當刮目相看，你這是開竅了啊！哈哈！”

“今天中午怎麼樣？”王會田趕忙趁熱打鐵說：“今天中午我做東，趙家肯定也急著想問問這邊項目審計的情況，我給他們彙報彙報！不是彙報，我讓他們寬寬心！審計什麼啊審計，您說是吧？”

“聰明！我給鉑金集團的副總趙小猛電話，到時候哪兒還用得著你請！今天中午給你好好養養肚子裡的酒蟲！哈哈！”

——

當他們中午正在喝酒吃肉的時候，蔣震等人都冇來得及吃飯。

蔣震很清楚，手裡如果冇有金剛鑽的話，是乾不了這麼個瓷器活的。

可是，就當前竹溝鎮政府裡的這些人來說，根本配不上“金剛鑽”三個字。

所以，隻能通過他自己找關係來做公家的買賣。

雖然這麼做會遭人詬病，但是，想到自己後麵得到的好處，這事兒就一點都不心塞了。

他從砂場那邊調了一部分人，然後又讓於清林叫了一批人，而後，聯絡了村支書的兒子開始對整體的征地問題進行統一瞭解。每家每戶當初的補償款是多少，實際補償多少，最終的價格又是多少。

經過一下午的走訪瞭解，蔣震初步形成了一個數據。

他不敢怠慢，當天晚上讓王會田繼續陪著鎮上的幾個主要領導喝酒。他們則利用一晚上的時間，直接查出了趙家與村民間所形成的缺口。竟然高達六百多萬。而且，這六百多萬裡麵，並冇有後期的汙染補償，也冇有落實遷移政策。

倘若全部算下來，至少有一千八百萬的缺口。

當初，秦老就曾曾說過：

麵對霸權，最最受傷的是老百姓……

這些年不斷的城市化進程，不斷的城市擴建，讓很多農民失去了土地，被動進城。如果不能確保他們的拆遷款到位，你讓這些失去土地的農民怎麼活？

所以，在涉及到農民切身利益的問題上，作為政府官員一定要切實做好農民權益保障工作。

社會是個利益之地，若讓有權有勢之人持續興風作浪，那這些塵埃般的農民怎麼活？

趨利避害是每個人的正常選擇。一般利益競爭下，誰都願意依靠強者。因為從來冇見過支援弱者能掙錢的，也從來冇有見過服務弱者能有出息的？相反，向強者靠攏、服務強者，利益便會慢慢向自己靠攏！

可蔣震知道，如果冇有一個公正公平的領導站出來，那這些百姓必將會在這利益競爭中失敗。最後，哪怕是上訪都不會有人站出來幫他們說話。

蔣震看著那些農民簽字畫押時期待的眼神，心情很是沉重。

然而，當他們看到蔣震那麼年輕時，那期待的眼神便又慢慢灰心。最後，低著頭靜靜離開。

他們覺得，蔣震冇那本事給他們要回錢來。

——

蔣震在收集村民的筆錄時，另一邊王琦和公安局的吳學誌也在悄悄整理趙家的犯罪證據。同時，蔣震還安排人對趙家所有的產業進行暗中摸底調查，所有涉及汙染與群眾上訪的資料，都找了關係，統統收集到位。

——

連續兩天，蔣震幾乎冇怎麼合過眼。

週五下午，蔣震將收集的將近四百多頁的犯罪資料裝上車後，直接去了市委找李雲亭書記彙報。

可是，搬著那些資料剛到市委市政府大樓，卻遇到了方茂山市長。

見到方茂山的時候，蔣震就感覺不妙！

因為方茂山之前在昌平乾過，他跟趙德軍的關係是非常好的！他怎麼可能對趙家痛下殺手去製裁！？

那刻，蔣震感覺八成是自己的行蹤被髮現。但是，如此大範圍地收集資料，不被髮現也是不現實的。所以，隻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胡鬨！把這些東西先放我辦公室去！”方茂山直接安排人將資料送到了他的辦公室，並讓蔣震去他辦公室談談。

蔣震頓感糟糕，但是，現實來看，他覺得自己還是輕視了這些官員們的下線之底。

接下來，也讓蔣震親切感受到了什麼叫做——官官相護！

“昌平縣有縣委書記冇有？昌平縣有冇有縣長？你一個鄉鎮的書記直接跨級彙報，你還有冇有一點流程上的常識！？逐級彙報製度是擺設嗎？還是說你覺得唐龍飛和費南平是擺設？簡直胡鬨啊！？你這是彙報嗎？說句不好聽的，你這他媽的是舉報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