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

“你們兩個聽好了,裡頭那個務必給我看好。若是叫她跑了,甭說你們,便是整個樂安坊都得遭殃!”

“趙媽媽您放心,我們兄弟倆定會緊緊看著,絕不讓人跑了。”

……

蔡初年暈暈乎乎間,一女一男說話的聲音混著絲絃管樂之聲飄入耳廓。她緩緩睜開眼睛,藉著外頭淡淡月光,茫然地環視一圈,看清這是一間堆積雜物的屋子。

而她側躺著,貌似躺在一張桌子上,雙手被綁在眼前。她動了動,雙腳也被麻繩緊緊捆著,看來是真怕她跑了。

可這裡是何處?

她不是已經死了麼,死了的人怎可能還會有感覺?

她扯下嘴裡的布,胳膊撐著桌麵起身,卻不想朝門的兩根桌子腿中左邊那根“啪”一聲折斷,她整個人直接從桌子上摔到地上,順帶滾了幾圈。

蔡初年:“……”

她悶哼一聲,冇敢發出再大的聲音。

屋內巨大的動靜自然驚動了屋外看守的人,隻聽一道男聲傳來:“我進去看看,你在這裡守著。”說著,開鎖聲響起。

蔡初年聞聲,把手上的布塞回嘴裡,閉上眼裝暈。

“吱呀”一聲屋門打開,一灰衣小廝提著燈籠警惕地進屋檢視,探了鼻息,還是活的,頓時鬆了口氣。

“錢哥,人怎麼樣?”守在門外的小廝問道。

“無事。許是她方纔醒了想動,結果摔下來,人摔暈了。”被喚作“錢哥”的小廝抬起倒地的桌子,嘀咕道:“還好趙媽媽把她頭上的飾品摘了,不然今夜怕是要見紅。”

“那,錢哥,咱們要把她抬回去嗎?”

“不用。”錢哥拍拍手上的灰,提燈走出屋子,邊關門落鎖邊說:“她指不定過會兒就醒了,醒了又動,動了又要摔下來,多麻煩。”

“是,錢哥說的是。”

屋門關上落鎖後,蔡初年睜開眼扯掉堵嘴的布起身,眸光幽深看向門外還在說話的兩道人影。

夜晚、被綁、錢哥這些合在一起,不正是十年前花燈節她被歹人迷暈綁架那天!

那時她十三歲,離開外祖家回到都城為大姐送嫁,不料生了場大病,治了近三個月纔好。大病初癒又逢澍陽一年一度的花燈節,她便隨家人一同出門賞燈。

這是她回都城後第一次出門,人生地不熟,逛著逛著就與家人走散。在折返尋找途中,她被人從後麵以匕首挾持進了一條巷子。

等她醒來已經被關在一間屋子裡,那時她還冇有習武,冇辦法逃離,直至皇帝之三子秦宸帶兵搜查至此,她才得以解救。

能得救本是件好事,可她這件不是好事而是壞事,壞就壞在關她的地方是澍陽小有名氣的青樓。自那以後,都城關於她清白的謠言鋪天蓋地地傳,甚至連累了鎮國公府與白府的名聲。

那幾日她試過各種法子想一了百了但被二哥或四妹攔下。幾日後皇帝華誕,冇想到救她的三皇子竟當眾請旨要娶她。

皇帝震怒,三皇子被罰。

後來不知怎麼,皇帝同意了這門親事定下婚約。

有皇子求娶,百姓也不敢再大肆議論,她難得有喘息的日子。

及笄後她嫁給秦宸儘心做起了賢內助,說服父親與外祖為他謀皇位鏟異己,最終將他推到九五之尊的位子上。

新皇登基的第二個月,邊關三城突遭夷族偷襲,損失慘重,險些失守。有大臣認為朝中是出了奸細,才導致夷族突襲了兵力薄弱的邊關三城。

皇帝開始暗查,這一查就查到了她父親鎮國公身上,甚至還從父親書房搜出了與夷族首領來往的書信。

蔡初年很清楚如果真是父親,以父親謹慎的性子絕不可能會留著書信讓他人查出。此事疑點甚多,冇等她求情細查,秦宸就定了父親通敵叛國的罪名,下旨將鎮國公府滿門抄斬。

抄斬當日她被囚禁鳳陽宮中,左等右等,隻等來了一紙廢後詔書,一壺毒酒與外祖白氏一門儘數滅口的噩耗。

也是那個時刻,她才真正明白了什麼叫“功高蓋主者,不可留也。”

她死的時候很痛苦,胸腔之下歸於靜止的一顆真心也‘碎’的徹底。

她恨秦宸,更恨自己識人不清連累親人。

冇想到再睜眼竟回到了十年前,一切事情發生之始。

蔡初年來不及高興,當下滿腦子想的都是她要自救,萬不能拖到秦宸趕來!

所幸手腳上的繩子雖然綁的很緊但不難解開,她三下五除二解開繩子,起身觀察門外情況。

很好,隻有那兩個守門的小廝。

蔡初年轉身輕手輕腳從一堆雜物裡挑出一根胳膊長,很趁手的木棒子,順手敲了下桌子。

力度重到將門外二人嚇了一跳。

“錢哥,莫不是人醒了尋短見?”

錢哥聞言,連忙拿出鑰匙開鎖,“你在門外守著,我進去……”後麵的話隨著屋門被拽開,木棒指著臉而鯁在喉間。

錢哥看清是根木棒,臉上旋即露出幾分不屑,“小姑娘,光靠棒子可唬不住人。”說著就要搶。

蔡初年直接一棒子重重打在他胳膊上,隨即抬腳將他踹開,趁另一個小廝冇反應過來,迅速離開雜物房。

錢哥摔到台階下捂著心口,瞧見人跑了,大喊:“你愣著作甚!快去稟告趙媽媽,人跑了!!”

等趙媽媽得知此事時,蔡初年已經找到後門所在。來時,她看到坊中女子皆以黑紗遮麵,為防止打手認出,她戴上適才順來的麵紗朝後門走去。

這個時辰後門把守不太嚴,僅兩個打手守著。

“站住。”門左側的打手上下打量,問:“你是哪個媽媽手底下做事的?連樂安坊的規矩都不知道麼!”

“媽媽說今夜有位貴客要來,不便走正門,命婢子到後門迎客。”蔡初年淡定的仿若真得了這樣的命令,冷冷道:“管事的冇告訴你們?”

兩名打手麵麵相覷。

方纔說話的打手,伸出手道:“令牌。”

這樂安坊規矩倒是森嚴,出個後門還要令牌。

急匆錯亂的腳步聲自身後響起,愈來愈近。

蔡初年暗道不好,眸子一沉,直接出手打翻守門的二人,拿鑰匙開了後門。

趙媽媽帶人趕到時,院子裡隻剩下昏迷不醒的打手與半敞的後門。

她氣的快要吐血,吩咐道:“找!務必在鎮國公府之前找到她!!”

“是!”

十幾個魁梧的打手得令而去。

趙媽媽此時恨不得將手中帕子撕碎,沉聲吩咐心腹道:“你去給主子傳信,就寫,計劃有變。”

“是。”

心腹離開,趙媽媽看著門外,盤算著以蔡初年的腳程能跑多遠,忽然,冰涼鋒利的劍刃橫在脖頸上,她心頭一跳。

“好大的膽子,竟敢潛入樂安坊。”

身後人語氣平靜,淡淡道:“不是你們在找我嗎?”

聽到這話,趙媽媽目光陡然一變,知道了來人是誰,她語氣不明道:“調虎離山,姑娘還真是好手段。”

蔡初年微微一動,鋒利劍刃緊貼著趙媽媽的皮膚,隻要動一點兒必定見紅。

“姑娘這是想殺了我?”

趙媽媽在樂安坊十年,見過喝多耍酒瘋的,見過揚言踏平樂安坊的,也見過對家買凶滅口等等大場麵,又怎會怕刀架在脖子上。

“我且問你一件事。”蔡初年淡淡道:“如實回答,不殺。”

趙媽媽似猜到她要問什麼,直接說:“我並不知道樂安坊的東家是誰,在坊內我隻負責傳信。”

蔡初年徐徐開口:“我是想問,貴坊這麼有名氣,可曾接待過皇子?”

趙媽媽神色微變,“不知姑娘說的是哪位皇子?”

“來過哪位?”

冇有明確指向,趙媽媽鬆了口氣,笑道:“皇室子弟向來潔身自好,怎可能會來樂安坊這種地方?”

不會嗎?

蔡初年若有所思地挪開劍,旋即抬手劈暈趙媽媽。

出了後門,她才發現樂安坊後麵連著幾條錯綜複雜的巷子。走入其中一條安靜的巷子,悠揚的絲絃之聲愈來愈遠,她不禁沉思:樂安坊幕後之人是誰?為何要抓她這個剛回都城不久的二姑娘?

鎮國公府共有四名子息。

分彆是已故白夫人所出的二姑娘蔡初年,由姨娘扶正的繼夫人王氏所出的大姑娘蔡纖雲和四姑娘蔡元夕,已故孫姨娘所出的二公子蔡晟。

蔡初年沉思間,冇留神拐進一條漆黑的小巷。

幾乎踏入巷子的一瞬,她就察覺到了不對勁,轉身想離開時已經晚了。五六個黑衣蒙麪人從天而降堵住巷子口。

蔡初年:“……”

方纔那把劍扔早了。

她回過頭,巷子裡還有十幾名黑衣人手持長劍圍著兩名少年。

領頭的黑衣人聽到響動回頭看了眼,輕飄飄說了句:“一個不留。”

當然,包括誤打誤撞,無語至極的蔡初年。

巷子裡,黑衣人大多都在圍殺那兩名少年,畢竟像蔡初年這樣的小姑娘在他們眼裡一人足以解決。

而在兩名少年中,身著蒼葭色勁裝的少年眸底卻是一片擔心。一來,他不想連累一條無辜人命;二來,瞧這姑孃的衣著氣質並非尋常百姓。他初來西昭,若一不小心惹出麻煩,以西昭老皇帝的性子,十有**要藉機生事。

少年手起刀落,思忖如何把人救下再送走時,蔡初年已經解決了一個黑衣人,並踢起他落在地上的劍,握在手中,利落乾淨地又解決了幾個黑衣人。

這個時候,領頭的黑衣人也發覺蒙紗女子不簡單,派了更多的人去殺,他自己則與兩少年對上。

墨色無邊,彎月高懸。

巷子裡,少女一襲碧落色衣裙在一片黑壓壓中,宛若一隻翩翩起舞的蝴蝶靈活自如。

今夜來的殺手不多,三人很快就解決了所有黑衣人。

濃重的血腥味在空氣中瀰漫。

蔡初年稍作喘息,耳邊響起一道溫潤如玉的聲音:“這次是我們連累了姑娘,實在對不住。”

“我自己走進來的,與公子無關。”蔡初年看了眼少年,複而抬頭看眼天色,淡淡道:“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少年聞言,道了句:“保重。”

蔡初年頷首,出了巷子,她一路躲過街上樂安坊打手和鎮國公府護衛的搜尋,憑著記憶找到鎮國公府後門。

她現在衣裙濺了血,從正門進府定會給父親和二哥惹來諸多非議,還是後門穩妥些。她試著推開後門,還好這個時辰尚未落鎖。

她摘了麵紗,入府踉蹌地往前走,看到李管家帶人朝這邊來,腦子裡緊繃著的一根弦驟然鬆開,整個人毫無征兆地倒在草地上。

蔡初年本就是大病初癒,在巷子裡耗費不少力氣又一路躲藏,體力早已耗儘。若不是回家的念頭太盛,怕早已倒在街邊。

意識陷入黑暗前,她耳邊傳來一道驚呼:“二姑娘?!”

“快,快去稟報國公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