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異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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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院內的仆役多羨慕小五,隻覺得是天上掉了個餡餅。

被安排跟了這入院不多時的張公子,本是毫無油水可撈,但是居然其人一朝得道,使得小五也白撿了個雞犬昇天。

太浩天可是仙人所居,裡頭的雜役自然也高人一等,說不得就受修士青睞,晚年賺得個福壽延綿。

“早知公子是個出拔的,那句俚語怎麼說來著,麒麟踞於走獸,不爭而自王。這不,一朝入了修行,就被真院夫子相中,少不得前程似錦,一鳴驚人。”

小五笑得諂媚,還文縐了幾句,言語之間多有吹捧之意。

換做彆人,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就算再是少年老成,也少不得心頭雀躍,然而張清和卻隻能擺出應付式的假笑。

他本身不認為這是個值得高興的事。

可見活在這世上,光是能溜鬚拍馬還不夠,更要懂得察言觀色。

“且歇著,天色已晚,我們拿點乾糧果腹便是。”

小五見張清和並無反應,乾笑著準備前往灶房,卻被他製止。

“行,那我將燈點好,公子妨論夜讀還是入榻都要方便一些。”

張清和點點頭,自顧自去了書房。

書房內除了木具桌椅,隻有前人留下的寥寥半櫃書籍,多涉及文學經史與雜書。

這房子的前主人應該是個典型的長安塾學子。出世修行之餘不忘關注社稷政要。

張清和揉著太陽穴坐下,梳理著穿越而來發生的一切。

“我目前麵臨兩個問題。

一是這方世界大有問題,我的法迥異於他人,但也難免置身大風險之中,該不該修持下去。

二是,究竟誰要殺我,我到底又如何揪出這人。”

不過第一個有關修行的問題,倒顯得不必那麼著急了,既然來了這個怪誕的世界,很多時候,決定是否修行往往是身不由己的。

可張清和穿越前畢竟不過是個普通學生,莫說是洞悉世故,就連人情練達、長袖善舞也稱不上,一直到靈燈裡碎靈石燃到過半,也冇有絲毫頭緒,反倒一直緊繃的神經承受著極重的負累,倦意湧上心頭,有些熏熏然了。

然而一陣帶著古怪涼意的風吹落幾卷宣紙,卻突然讓張清和打了個激靈,隻覺一陣森寒。

修行者耳聰目明,雖然張清和還未習得護道法決,第二境道基的肉身卻已超凡俗武將十數倍。

他耳朵動了動,隻聽見院外隱隱約約傳來幾聲金鐵之聲,尤為刺耳。

“挲挲……”

“挲挲……”

“挲挲……”

這種細密的摩擦聲經過靈覺的放大一點點抨擊在張清和的心頭,讓他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晦澀遲滯感,他甚至聯想到了白日裡靈視下的那些怪物。

一時間,死死捂住胸口調複平息。

這是,有東西在磨刀嗎……

是誰?!

除了自己與小五,幾裡方圓都應該冇有人纔對,會是小五嗎?

聽聲音那物顯然在院外,張清和不願坐以待斃,強忍著恐懼,小心躡足步出屋子。

小五房間的燈亮著,然而門是大開的,裡頭空無一人。張清和心裡些微放心幾分,那磨刀者十有**是小五無疑,且不論他有無惡意,起碼不必麵對未知的恐懼。

張清和這樣想著,又從後院躍出院牆,然後繞到前院的簷角,藉著視覺盲區,以修行者驚人的目力細看。

果真是小五無疑。

他蹲在院口的青石板邊,一絲不苟地磨著一把斷刀,一邊磨著,嘴角一邊咧出狠戾的笑容,還唱著意味不明的戲詞。

“這心肝兒,合油烹煎炸攪泥血,直教那天上魍魎好稱道,不是人間味啊咿呀呀啊……”

曲調古怪得很,卻極使人膽寒。

張清和不由得嚇得後退一步,卻不慎踩斷一截枯木。

“誰?!”

小五警惕地抬頭,臉上森然猙獰,又馬上擰出他那標誌化的、市儈的笑容,向著聲源緩步而行。

“是公子嗎?深夜露重,公子病體轉好不久,還是不要在外閒逛。我知公子夜讀辛苦,特地磨快這鈍刀,切打算剔三兩肉臊子,熬粥充做宵夜,權且讓您暖暖身子。”

“公子,您在哪呢?”

“公子,您回答一下小五啊?”

“公子,夜裡山上不太平,早些隨我回屋吧。”

“公子莫要調皮。”

……

……

小五見呼喚無果,漸漸低下頭,又猛然抬起。

“公子,您不應聲的話……”

小五的表現愈加急躁。

“小五……又上哪找肉臊子呢?”

“公子,你倒是出來啊!”

到了最後,小五的人聲居然已經失真,像是與什麼東西一齊發出的戾嘯。

張清和這時已顧不得想那麼多,躍回院內,又從前院翻出,在山道上狂奔。

出大問題,若太浩天真是清氣繚繞,大德修士雲集之所,這會應該已經來人處理妥善纔是。

冇有生息隻有兩種可能,太浩天上下皆不可信,或者小五其人有能力遮蔽大修的感應天機。

任何一種,都不是現在的他能應付的,他隻有逃。

在逃亡的過程中,也顧不得那麼多,隻能拚了命一般開啟靈視,天地間遊離的靈氣隨著悟道境的出現瘋狂灌入張清和的軀殼之中,讓他幾乎毫無消耗。

“這是……”

張清和越跑越恐懼

——此刻靈視中的太浩天,和白天全然是兩個模樣。土石之間是不知名腥臭血液的粘合,地上密佈蠕動的血管,就像是置身某種活物的血肉之上,踩踏之間還產生了粘膩的觸感,各峰是軟糯的,還密佈長滿利齒的吸盤。

張清和差一點嘔吐出來,腦子裡滿是無法理解的誦經聲。

他終於停下,不打算跑了。

因為身前已經站著一個握著斷刀的瘋子。

“公子,你跑得太快,小五我都快追不上了呢。”

小五諂媚的笑容依舊掛在臉上,眼睛卻是全黑,皮肉也白得不像活人。

然而在張清和的眼中,卻滿是不敢置信——小五,就算是現在,也是除了他之外,來到這個世界後所見過的最正常的修行人。

要說不正常的地方,大概隻有那把刀。

斷刀上自然也攀附長滿了滲人的眼珠子,幾根肉須如同藤蔓一樣攀附上小五的手臂,紮入其中,漲縮之間仿若汲取著這人一身的精血。

“公子,該去見三位天尊了,小五送您一程。”

一道旱雷閃過,照在小五慘白的臉上,整個太浩天的觸鬚與指爪聽到天尊二字彷彿活了過來,劇烈地蠕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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