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山間雪,轎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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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

綠袍意公子目光駭然地盯著這劍,他……亦或者說它從未曾見過這樣的劍。彷彿前不見古人,後也無來者,一劍落下,純粹由意念而發,分明是在有時空恒宇這一概唸的凡俗地界,卻跨越了時間,橫跨了空間。

這劍並非是快……而是這劍的位格與天上仙無異。易欲斬道,便須得與道齊平。

自然……張清和這一劍彆說是對著仙神,就算是對著大修揮出來,也無異於隔靴搔癢罷了。

然而對付一尊歸藏,卻依然是夠了。

原本釋放布星羅之時懸入高天的武德星魁法相又沉沉落在這素錦少年的身後,風雪鼓盪於袖袍之間,他盯著前頭的綠袍兒不放,目光中卻有些看輕

——倒是不知何時何刻,他逐漸連中三境的修士都並不放在眼裡了。

這並非是好事,但是張清和眼下卻冇有那個閒情逸緻來調整。

一道細碎的裂紋自那眼中沾染墨色的少年郎腰間起始,幾乎是片刻便蔓延開來,那交織在一起的稻草與枝杈被攔腰截斷,本易欲生長回去,然而下一瞬間卻自皸裂間抖落層層劫灰,如細沙般消磨殆儘。

綠袍兒眼神之中倒是也並不錯愕,他隻是謹慎地往身下看,易欲與張清和拉上一些舉例,然而始一牽動靈元,肉身、神魂、邪物所在便齊齊發生了垮塌。

原本那彷彿臨世仙神一般的福財老仙法相,也彷彿於猝不及防間生出一道細密的斬痕,而後斜斜倒下,雖說並無實體,在將近地麵之時便化作靈元消散,卻也惹得天地靈息一片動盪,穀間原本向下紛揚的飛雪又隨著這靈息往天上揚去。

“好劍意,好劍器……”

過程無意義,結果業已有了定奪。

綠袍意公子無論如何都不會知曉,這劍如此神異,他還未曾施放保底的秘法與其餘二宮的神通,便定了敗局,分了生死。

最為致命的還不是那劍意,而是那劍器,彷彿對它有著天然的壓製,在斬透軀殼的一瞬間,就已經將它的本源攪和得混亂——

彷彿那裡頭有著不可知的 更為可怖的大道神韻 將它這從來隻能扭曲彆人的主兒的本源生生攪動,而後吸得萎靡 直至歸於靈界的空寂與虛無之中。

張清和身後星辰將身前幾許照得透亮 也不願回這定然是死物的破落玩意兒,然而下一刻 他的目光卻驚詫起來。

那異化的肉身,稻草一般裹住軀乾的外殼倒是被一劍斬作劫灰 軀殼之上也明明白白一道紅痕 隻待得這綠袍小生緩緩倒下去,便怕是要斷作兩截,而後化作不計數的劫灰。

可眼下卻是有鮮血噴湧而出,將這脂粉公子的身前化作一方赤色 他漸漸跪到了地上 肉身的生機終於是斷了。

正常人?!

張清和麪色有便,憑著天子望氣加持靈視看去,那殘餘的法相自然是邪魔虛影無異,這脂粉公子更也是被那寄生的稻草邪物肯得隻餘一具空殼,根鬚滋長又被張清和斬滅之後 這小生的肉身千瘡百孔,無一不是被鮮血擠占。

按理來說 如此嚴重的肉身異化,本該連帶著肉身一齊被镔鐵劍斬作劫灰纔是……緣何……

可張清和看著彌散而出的鮮血 卻冇有先行上前檢查,而是往後退了幾步 仔細盯著後頭一直不曾有動靜的大紅轎子——

如意班裡頭的主角 可不是這隻走了個過場的神仙龍套。

“你一個姑孃家家的 一個人撐起來偌大的如意班,可真心是不容易。”

張清和故作環視地看著這一地的劫灰,順手一劍斬滅那見著這劍便本能瑟縮的班主,且與那轎子之中的人對質。

“畢竟這麼多漢子,都得你來親力親為。”

自然,譏諷的意味很足,畢竟這戲班子裡頭,就冇有活人。

“如意班?!”

山崖之上受道文護持的張三聽著武德星君的這聲高喝,麵露驚恐地看著下頭那一堆怪物的殘灰。

“如意班是怪物?!如意班竟然是怪物!”

他於是有些後怕地顫抖起來,畢竟隻是個孩子,心裡頭早早就被恐懼占滿,要不是好似周遭有股子莫名的東西壓著他,他早已跑得冇邊。

而眼下,自然是眼淚鼻涕一大把。

“嗬嗬嗬嗬嗬嗬……公子是過來討債的?”

最後頭的那頂大紅轎子終於打開,在這等塵泥和著血灰的境地裡頭,那人倒是如同在戲台上一般走得優雅。

這是個姑孃家,身子嬌柔,塗的也也是重脂粉,娥眉花鬢,麵容婉約,張三認得她,或者說聽過她,她便是在如意班裡頭唱著旦角的茹姑娘,也不知多少老爺紈絝為她瘋魔。

她一顰一笑間彷彿這冬雪都失了顏色,有股子說不出的媚意。這一身單薄的靛藍衣裳上綴著些珠子,倒也算得上一身講究的戲服。

自她走出來,縱容冇有了樂隊,天地之間便好似又響起那敲鑼打鼓的躁動聲,內蘊著惹人煩心與混亂的怪異吸引力,彷彿要將人吸引到不可知的戲曲裡頭去。

“嗯?”

張清和隻是輕哼了一聲,也冇有將疑惑擺到麵兒上。

茹姑娘看了眼地上跪著的公子屍身,頗為“憐惜”地湊上前去,俯身抹上一指鮮血,小心地啜飲,但是似乎是感受到裡頭早已經冇了餘味兒,麵色又轉為冷漠。

“動他的時候便料到爾等這些蟲兒會來,卻冇成想來得如此早,壞了我的事。”

她說得平靜,卻不是屬於人類的言辭,仿若戲腔又好似存於天外,張清和能直觀感受到她的那言辭之中得憤怒。

恍惚間彷彿凶獸戾嘯,足夠使得湊得近些的凡俗七竅流血,神魂混沌。

“命星。”

張清和以天子望氣與靈視稍稍測了一番這怪物的位格,感受到了與他第一次請神前那番力量無二的強大。

他緊了緊镔鐵劍,目光沉沉,架在了胸前——

在這處歲月的枝杈間,他不到萬不得已,必不能請神,若是暴露了太素的氣息,這條河流馬上便會被隨之而至的中天上帝掀翻。

他沉沉撥出濁氣,在穀間吐了一口蒼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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