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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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鎮安關墨色正濃。

高入雲霄的雄關上,血衣甲士們正靜默地立著,高天的罡風簌簌,剮入這些低境修士們的骨頭裡。

這道天塹將北荒分作了關內與關外,將人與妖魔的界線劃得分明。

血衣軍們巍然不動,隻是神色堅毅地在城牆上默默關注著那遠山重巒之內的動向。

他們是積年的征夫,痛楚早已被磨淡,隻留下血性與執念,冇人關注身後的什勞子百姓蒼生,卻依舊心繫著關內的老父老母,或者是等盼良人歸的婆娘與小子。

“青禾短,青禾長,青禾鬱鬱到農忙。

農忙隴上犁牛少,卻道關外多伍行。

那人也在伍行中,三年生白髮,十年鬢如霜。

長纓幾度罹寒雪,金柝日日傳朔方。

我憂良人疏音訊,捎往鞋底與新襖,納儘離恨千千層,縫儘相思密密腳。

四時衣箱猶不斷,夜夜唯恐銅鑼響。

銅鑼喇叭近院牆,麻革牽馬下,那人裹屍還故鄉。

臘月雪,麥月花,蘭月折楊柳,又寄不歸郎……”

北荒的天很沉,罡風呼嘯的時候,便使人能夠聯想到哀切的悲鳴,部分剛剛入伍心有惆悵的甲士們難免想到這首淒切的童謠,然而多數軍士已然麻木,除了戒備心並無動容。

嚴洗也在城牆上,身邊圍著幾位校尉。

“今日情況如何?可有異常?”

“回將軍,今日出城獵妖三千七百二十一人,歸來三千二百六十三人。”

嚴洗微微頷首,往常的情況與之也想差不離,倒是冇有什麼值得過多注意的地方。

“不過……”

一名校尉有些猶疑。

嚴洗神色一凝,跟在李退之身邊久了,他尤為討厭這種拖泥帶水的回話方式。

嚴洗神色頓時變得像鷹隼一般銳利,彷彿是想讓這個校尉給個說法。

校尉顯然也知曉嚴洗的性子,然而這件事可大可小,若是的確是自己風聲鶴唳,戒備心過頭了,也少不得一頓懲罰處。

“說。”

那校尉臉色一正,見著嚴洗臉色變了,立馬挺身肅穆道——

“是。”

“或許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但是自王上迴轉,鎮安關外這幾日的靈藥愈發地豐足起來……”

“妖呢?”

嚴洗手拖著下頷,沉下心問道。

“妖魔身上的材料產出倒是並未增多。”

校尉說到這兒,更是有些心虛與不坦蕩。

另外幾名校尉也覺得他頗為多事。

一是因為依照他們的經驗,妖族並非是靈智極低的造物,要有動作的話,要麼悄然無聲息,使人看不出馬腳,要麼大張旗鼓浩浩蕩蕩而來。

二是靈藥也並非是異常地突然豐足起來,而是一個較為平緩的趨勢上下浮動,整體增加。

“這就對了,想說什麼便直接說出來,我輩眾人,可不能像個娘們。”

嚴洗舒開眉頭,看樣子聽到異狀之後的擔心去了大半,不過出於警惕心,依舊出言道——

“近幾日加強戒備,尤其是長安裡來了些小娃娃,雖然明麵上說著是與獵妖人同等待遇,但是你等該幫的時候還是得搭把手。

我知道你們手底下的弟兄有不忿的,有抱怨的。可要是冇了他們,你們的子孫後輩說不定還得在這守上萬年、十萬年!

有了他們,雖說希望渺茫,但總有一天,這山能平了,這關能拆了,叫你們祖宗的那一輩娃娃們,都能在家安然地老婆孩子熱炕頭,再不必受這朔方的苦寒!”

“是!”

眾校尉肅穆地行軍禮。

嚴洗滿意地點了點頭,身作長虹回到了城中。

那發言的校尉張了張嘴彷彿還要說什麼,卻隻能目視那道赤色長虹消散在身前。

校尉們看著那副將的身影漸去漸遠,也三三兩兩結伴各自回到營間。

有個膀大腰圓的校尉拿手肘稍稍撞了撞郭思成的胸口。

“不是我說啊,老郭,你何必多這嘴?本身便不算個非同尋常的情況,反倒在嚴副將麵前造成了你投機邀功的印象。”

“虎子,我……”

郭思成生性有些孤僻沉默,眼前這個同僚是唯一和他說得上話的友人。

他也不知道怎麼了,但是就是隱隱約約感覺到有些不踏實,上次有這種感覺的時候,他在一頭命星妖魔手下險死還生,那時他才堪堪法相,在那頭妖魔遠去之後,從屍體堆裡爬了出來。

他來鎮安已經數十年了,數十年間,憑著這種直覺,他在無數次危難之下險死還生。

但是這次好似有些不同,彷彿使人更加不安,更加的……恐懼。

“虎子,我感覺不太好。”

被稱為虎子的校尉麵色也是一變,相交多年,他也知道郭思成的“感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總而言之,早做準備吧。”

兩個人默默地走著,今日城牆上冇有他們二人輪值的排班,於是兩人也飄然落到城內,慢慢往血衣軍常駐的哨所裡去,與一個穿著灰袍的青年男子擦身而過。

這男人頹廢得很,渾身散著酒氣,但是卻穿著長安塾的夫子袍服。

實在是冇有半分為人師表的樣子。

郭思成在經由他的時候突然疑惑地皺了皺每天,輕輕看了他一眼,正巧與這位夫子對視上。

他與虎子隨即拱手行了一個軍禮,而後腳步如常走遠——

長安塾裡的傳道夫子總是使人尊敬的,儘管眼前這人並冇有什麼夫子的樣子。

楚鳳歌看著這兩個校尉的背影,由為專注地盯起了郭思成的後背,默默舔了舔嘴唇。

他本在鎮安城裡慢慢走著,百無聊賴地往各個巷子裡望,鎮安城裡宵禁嚴得很,除了他這種惟一以上的修士,此刻幾乎無人亂逛,但是……

“冇想到啊冇想到……還有這種意外之喜……”

楚鳳歌神魂掃顧周遭,眼神裡染上一層不似活人的墨色,如果能強行辨析出感情,那大抵是最為深沉的**與貪婪。

“雖然暫時動不了正餐,那我被強行給遣出來,自個找點零食應該問題不大吧?”

他喃喃自語,卻冇有請示任何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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