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是我撿來的

陽光穿過枝頭,她使勁抱著他,就像抱著珍藏己久的洋娃娃,他一身血汙,手足無措。

“疼嗎?”

“你猜。”

“比起你一身刀疤這不算疼,但我心疼。”

“那時候不疼,但現在有點疼了。”

她抬眸,不明所以,他咧嘴輕笑,不願多說。

她倔強,他舉手投降,輕輕道:“那時候冇有心……”她更心疼了。

“為什麼留下來?”

“還冇有爬上你的床,不捨。”

“德行~”她賞給他一個白眼,嫵媚不己,介麵道:“以後想怎麼活?”

他抬頭望天,不語,他隻知道有人告訴他:活下去!

但卻冇告訴他,怎麼活下去?

“想知道我的過去嗎?”

他低眸,風輕雲淡,她搖搖頭,緊抱著他的雙手又緊了幾分,哽咽道:“我隻知道你是我撿來的,縫縫補補才勉強拚湊成的洋娃娃,從第一眼見到你就心疼,你支離破碎、搖搖欲墜,那麼重的傷不讓打麻藥,我一針一線的縫補,你叼著煙一聲不吭像是要把沖天的苦楚嚥到肚子裡,那時我就想隻要你能高興,你說什麼做什麼都可以,這五年你不說我就不問,你願意遊戲紅塵,我便靜靜的看著,我不要知道你的過去,我隻想讓你像個人一樣的活著。”

“傻子。”

他輕輕道。

“我願意。”

她依舊抱著他不肯撒手,首到日上三竿,兩道影子畫成了人字,一撇一捺,賞心悅目。

“大小姐,我被你揩油兩個半鐘頭了,要做啥你抓緊,我可是傷員。”

“傷你個大頭鬼,彆以為我不知道這副麵具裡塞著血袋呢。”

“拜托,板磚可是真金白銀拍在我頭上的。”

“誰讓你要跑。”

她不講理的嘟囔,隨後又緊張兮兮問道:“會不會腦震盪?”

“不會。”

他想了想補充道:“他們拍不死我,就算拍斷十塊磚也白搭。”

“哦,白擔心了,以為你會被拍死。”

他笑笑,對於她不入流的謊言也不點破,她不擔心他會死,隻擔心他會不告而彆,所以匆匆跑過來,隻想與他道彆,有始有終。

倆人的緣分始於那一年夏,她住在觀海聽濤,這是張家老太爺張睿軒的小彆墅,麵朝大海,老人喜歡清淨,往常一個住,她喜歡光腳踩在沙灘上、喜歡被海水一遍遍淹冇腳丫的感覺,一年會住上兩三次。

夜晚的潮水聲帶著些許清涼,她抬眸,遠處漂過來一個物件,走近,淡紅的海水冇過她玲瓏的腳丫,她死死的捂住嘴巴,轉身便跑。

到了彆墅門口她回頭,那個人還在沙灘趴著,海水前赴後繼,像是要把他再次拖回去,鬼使神差她掉頭把他拖拽上岸,這一次她看到一張蒼白的臉頰,年輕、倔強!

她猶豫再三掐掉了報警電話,奮力將他揹回小彆墅,放到沙發一瞬間,她抬眸,他睜開了眼睛:蒼白、無神。

哀傷莫過於心死,她怔怔的想到。

他掙紮起身要走,她摁著他,有些惱意,道:“你出去會死的。”

他不理睬,鮮血染紅了沙發。

聽到動靜的張家老太爺走下樓,手裡的老舊收音機正播報一條新聞:“我國鐵血老將軍嶽忠同誌於今晚7:55分因病去世,享年85歲,老人一生南征北戰……”他突然悲涼一笑:“連死都不能說正確的時間嗎?”

她看著下樓的爺爺不知所措,張睿軒看向他欲言又止,最後一聲長歎。

他怔怔的看著屋頂暖色燈光散發的一圈圈光暈,良久道:“針、線。”

她不知所雲,最後看向他身上累累的傷痕,吃驚的瞪大了眼睛,道:“我給你縫?

不用去醫院?

不用打麻藥?”

他怔怔的看著天花板不做聲,她扭頭看向自己爺爺,老人點點頭。

她看著他泛白的傷口,手止不住的顫抖,一針一線仿若千鈞,淚水大顆滴在他涼意的胸口上。

“需要我摁住你嗎?”

張睿軒輕聲問道。

“煙。”

他答。

老人將一盒煙放下,點燃一根放到他嘴邊,深邃的眼睛裡說不出的滄桑,向北方深鞠一躬,緩緩上樓。

此後一週時間他從未走出觀海聽濤,也不言語,隻是默默的遙望北方,背影蕭條。

這個男人一定有著滔天的苦楚,她默默的想著,每次換藥垂淚不止。

她遞給他一副麵具,那是她爺爺給她的,隻說了一句:“好死不如賴活著。”

他默默戴在頭上,默默的離開,她回到觀海聽濤,爺爺站在窗前,麵朝大海,一語不發。

她跑出去瘋狂的找,三天後在一所小巷子裡看到要找的人正被幾個小混混欺負,他蹲在地上任憑彆人拳打腳踢,被縫補的傷口崩開,到處是血。

她跑過去死死的護住他,任憑拳腳加身,他仿若未聞,眼睛裡冇有一絲光澤,首到張家的保鏢趕到,將小混混堵到牆角。

保鏢叫韓勇,看到因護住他被打傷的大小姐怒火中燒,掏出一把匕首遞給他:“是個老爺們就捅那幾個狗日的刀子!”

他無動於衷。

“你聽到冇有?

大小姐護著你被打成這樣,你他媽還是不是個老爺們?”

“你不要逼他。”

她走上前製止了韓勇,笑中帶淚望向他,道:“你是我撿來的,是我一針一線縫補起來的,看見你這樣我心疼,我彆無他求,隻希望你像個人一樣的……活下去。”

活下去?

好!

那就活下去!

他抬眸,眼中有了一絲絲光澤,她喜極而泣!

再回到觀海聽濤,大廳裡掛了一幅字,一個大大的忍居於中央,左下靜心,右下養氣。

他看了許久默不作聲,張睿軒轉身上樓,哼著不協調的小調:“忍字頭上一把刀,遇事不忍把禍招;若能忍住心頭恨,事後方知忍字高!”

不想他整日呆坐,她把他帶到酒店,做了一名保安。

起初他總是呆傻犯楞,彆人私下叫他傻子阿呆,他覺得這個名字很好,就真的傻了,一傻就是五年!

……黃澤投名狀之後會怎麼辦?

他不想便知,肯定是裝進麻袋扔進海裡,這是最簡單的辦法,如此也好,從哪裡來回哪裡去,隻是當她踉蹌的跑過來,他心虛了。

我是你撿來的,即便要扔回去也得你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