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00章 天災滅絕陣

-

“少爺,少爺?”

鐘懷洌意識昏沉,太陽穴隱隱作痛。他無意識地皺眉,手指攥住身下的布料。

“少爺?您醒了嗎?”

耳邊的聲音越來越清晰,鐘懷洌猛的睜開眼。

古色古香的暗金色紗帳垂落在他枕邊,雕花的床頭邊,站著一個梳著雙丫髻的清秀少女。

鐘懷洌視線逐漸清晰,他顧不上身邊的人,猛地坐起來,嘴裡喃喃:“完了、完了……”

少女手腳麻利地將他扶起,遞來一盞溫熱的茶。

鐘懷洌靠在床頭,接過小丫頭遞來的茶盞,驚疑不定地拍著胸口。

怎麼回事,他不是死了嗎?

他抬頭,發現身處一間極儘奢華的臥房,寬闊的室內,擺放著許多肉眼可見其昂貴的工藝品。地板上鋪了柔軟的輕綢,以免主人下床時被冷硬的地板硌到。

正值夏日,就連用的冰盆都是黃金打造的,鑲嵌著藍色的寶石。

窗外掛著一輪明月,周遭連蟲鳴都聽不到,安靜得有些瘮人。夏日的風吹過冰盆,往床上送來絲絲涼意。

這分明,是他在侯府裡的臥房。

鐘懷洌低頭一看,他身上冇有沾血的囚服,而是鬆鬆披著一件淡青色的裡衣,敞開的胸膛上纏著厚厚的繃帶。背後的傷口被撕扯到,痛得鐘懷洌打了個激靈。

他喝了一口杯中的茶,苦得難以下嚥,落黎不知道去了哪裡。他喉間乾澀,一時發不出什麼聲音。

鐘懷洌閉上眼,努力讓自己腦子清醒。

他做了一個夢。夢裡,他所在的世界,隻是一個……斷袖話本。

斷袖而已,鐘懷洌不是冇看過。他的那些“知己好友”中,也不乏精於此道的人。隻是這個話本比較特彆。書中說得上姓名的人物,基本都不是什麼正義之士。

上至九五之尊,東宮之子,下至鄉紳縣令,九品小員,大部分都是兩麵三刀,雞鳴狗盜的小人。

隻是能攀上高位的人,手段格外狠辣罷了。

原書中的主角受謝霜枕,身世淒慘,命途多舛。生於書香世家,祖父是當代大儒。

但十歲那年,昏君聽信奸人讒言,抄了他的家。謝霜枕尚且年幼,在流放途中逃了出去,餓暈在鄉間小道上。

一對外出耕作的夫婦收留了他,起早貪黑供他讀書,考取功名。

在他離鄉參加鄉試的那年,太子南下巡遊,為聖上祈福。路過小山村時,嫌棄謝家夫婦的屋舍簡陋,飯菜寡淡。

太子傲慢慣了,以不敬儲君之名處死了他們,強搶了謝霜枕剛及笄的妹妹,放火燒了謝家的房子。

直到謝霜枕中瞭解元,回鄉道喜,卻隻看到了眼前焦黑的土壤,和諱莫如深的村民們。

他一句話也冇說,用身上最後的幾兩銀子改了籍貫,在三年之後,進京趕考,成為了風光無兩的探花郎。

而這本書所講的,就是謝霜枕如何一步步爬上高位,手刃皇帝和太子,為家人報仇,最後扶持愛人二皇子登上皇位,兩人共治天下的複仇爽文。

而他鐘懷洌,隻是書中的一個炮灰男配。他自詡天性紈絝,但手段相比謝霜枕,就像一個愛蹦噠的小螞蚱。

鐘懷洌啞然。

他孃親裴氏是京中有名的皇商,經營的鋪子開遍了整個大景。

父親昭烈侯是朝中四等侯,清正廉潔,勤勤懇懇,年輕時跟隨聖上征戰沙場,向來忠君守紀。

兩人恩愛非常,家中隻有正房夫人,成婚三十多年,從冇抬過妾。原主還有兩個哥哥,大哥鐘懷清入仕,二哥鐘懷澤同母親學了經商。

一家人和睦美滿,唯一的敗筆大概就是鐘懷洌這個小兒子。

鐘懷洌性格紈絝,不服管教。15歲那年,乖張暴戾的他,同幾位世家子弟在侯府後院打起了架,還鬨到了前堂正在議事的侯爺等人跟前。

他將那幾個人打了個鼻青臉腫,左將軍家的小公子還被他折了一條胳膊。

因為這事,他被孃親裴氏遣進了鄉下的莊子。

在莊子裡待了兩年,他在夫子的教導下勉強學會了收斂脾性,但內裡還是黑的,隻是從毫不收斂,變為了陰晴不定,笑裡藏刀。

鐘家到底不捨得幼子吃苦,便把人接回了京城。

但鐘懷洌回京第一天,就在街上打殺了一個衝撞了他的仆役。

後來他才知道,那是替謝霜枕出門買吃食的小廝。

之後的幾天,他在坊間聽說了不少關於謝霜枕的流言蜚語,以為這位清高小官是個忍氣吞聲好欺負的,便隔三差五的上門招惹。

雖然冇給謝霜枕造成什麼損失,但這樣的行為就如同,一隻雖然冇長毒刺,但總愛在耳邊嗡嗡作響,甚至有時還會飛進湯羹中的蠅蟲一般,令人厭煩、噁心。

而昭烈侯本來也不喜這位自視清高的探花郎,便也對小兒子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按理來說,鐘懷洌身為侯府小公子,雖然紈絝暴戾,但不至於無緣無故,蠻不講理地去騷擾一個頗有勢力的朝廷官員。

或許是作者在給身為主角的謝霜枕鋪路吧,鐘懷洌想。

畢竟書中他的死,在文中起到了推動二皇子和謝霜枕感情升溫的作用。昭烈侯的倒台,也加速了太子執掌朝政的進度,以便留下更多的把柄,為主角所用。

鐘懷洌睜開了眼,喉結滾動。他背上的傷,是前幾日忤逆侯爺後被打出來的。傷勢頗重,應該還得躺個十天半個月。

如果冇記錯,按書裡的劇情,一個月後謝霜枕便會以“藐視皇權”之名,讓皇上降罪於侯府。而此刻,二皇子連峰派來的刺客應該已經潛入了鐘府,打算給他下毒,為心上人泄憤。

還有太子,他應該也在計劃偽造侯府罪證了……

太子一黨和二皇子向來不對付,但在扳倒侯府這件事上,想法倒是出奇的一致。

鐘懷洌狠狠歎了一口氣,扯著嗓子喊:“落黎!落黎!快給我叫大夫來!”

丫鬟落黎顛顛地跑進來,喊了他一聲:“少爺,已經叫大夫啦。”

鐘懷洌點點頭,將手中的茶盞遞過去,“去給我換一杯涼甜湯來,沏這麼濃的茶,你想苦死我不成。”

落黎有些為難:“少爺,不是我不給你喝,是夫人不讓你夏日貪涼。”

“這甜湯您今日都喝兩回啦。”

鐘懷洌擺擺手,有些煩躁,“那去給我弄杯溫水,我現在不想喝茶。”

鐘懷洌喝了溫熱的水,送走了前來診治的大夫後,他再次躺到寬闊的大床上,閉上眼睛。

好累。

鐘懷洌身心疲憊,但腦子卻在高速運轉,在黑夜的催化下,一切陰暗的念頭在他腦中滋生,惡意如同一張厚重的大網,將他整個人裹挾。

找方法殺了他們,殺了謝霜枕,殺了二皇子。殺掉太子,然後隨便找個人當皇帝,這樣就冇人能害他了,他隻想活著,其他無所謂。鐘懷洌惡狠狠地想。

但寫滿惡唸的那張紙,很快就被一隻帶著理智的手撕了個粉碎。

不行,他不能殺掉謝霜枕。他是這本書的主角,這個世界是因他而存在的。

鐘懷洌再次皺起眉。萬一謝霜枕死了,這個世界崩塌了怎麼辦?

再想想,再想想……

鐘懷洌猛地睜開眼,眼球中佈滿血絲。

“想什麼想!再過一個月我就要死了!”他暗罵一聲,隨即忍著痛翻身下床,拖著腳步走到書桌前。

他煩躁地扯過案上的紙筆,手臂的動作讓背上的傷口又開始陣痛,額頭也開始冒起冷汗。

鐘懷洌無暇顧及,自顧自的沾了墨,不理會手指的顫抖,強忍著不適在紙上寫寫畫畫起來。

他寫了一個“謝”,又在旁邊寫了兩個“連”,代表謝霜枕,二皇子和太子。

“讓我想想,謝霜枕和二皇子,他們都和太子有仇……”鐘懷洌在三個字之間劃了幾條線。

“太子……謝霜枕……太子放火燒了謝家,還強搶了謝霜枕的義妹。”鐘懷洌忽然想起原書中的情節。

“謝?謝霜枕?”鐘懷洌提筆畫掉了那個“謝”字,在旁邊寫了個“宋”。

謝霜枕的祖父是當代大儒宋酉,他原名該是姓宋的。

隻是宋家早在二十年前,就被昏君抄了。

鐘懷洌捏了捏山根,“這老皇帝怎麼這麼愛抄家……”

這麼一來,謝霜枕和連家的兩個君王都有大仇,但卻和身為二皇子的連峰有私情。

鐘懷洌放下筆,順手將剛寫過的紙揉成一團,扔進了燭台。

他現在的腦子非常清醒,適合想一些大逆不道的東西。

“太子……好像不是皇家血脈。”鐘懷洌突然有些興奮。

原書中,先皇後和一個宗室有私情,成為皇後之後還經常偷偷與那位親王廝混,混淆皇室血脈。

如果讓病重的皇帝知道,他栽培了二十多年的太子,是他弟弟的孩子,他會不會被氣死?

鐘懷洌心情有點好,這種知曉一切的感覺令他愉悅,

在書案前坐了小半個時辰,鐘懷洌心中有了一個成型的計劃。

直到躺回床上時,鐘懷洌都冇有絲毫睡意。天邊已經翻起了白光,快天亮了。

他衝外麵喊了一聲:“來人。”便下了床,慢慢往屏風後走去,打算換掉身上的衣服,出去溜達一下。

丫鬟們很快拿來了幾件衣服,鐘懷洌翻了幾下,都是素淨的淺色。他孃親向來不喜他穿得張揚,覺得不夠成熟。

他皺了皺眉,道:“就隻有這些嗎?”

幾個丫鬟頓時渾身一顫,撲通跪了一地,帶著哭腔小心翼翼地說:“少爺息怒,我們這就去取!”

仔細一聽,聲音還帶著顫。

鐘懷洌:“……”算了,他以後儘量脾氣好點,為自己積德。

他沉默片刻,揮手讓她們趕緊去。

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我喜歡豔色,孃親送來的那些素衣,往後放著便是。”

不一會,丫鬟們端著幾件樣式精美的衣衫走了進來。

鐘懷洌挑了件赤色的暗花團霞紋錦衣,重工繁複的花紋繡在寬大的繡袍上,彷彿從天上捉了一片彩霞,鑲在衣袖間。

望著紅豔豔的顏色,鐘懷洌心滿意足地穿在了身上。

穿戴整齊往銅鏡裡一看,鐘懷洌有些愣神。

“……活著真好啊。”

他滿意地打量一番鏡中膚白貌美、腰身纖細的自己,彎了彎眼。

隨即又開始扯嗓子哀嚎:“落黎!我要喝甜湯,還有福寶齋的四喜丸子!我餓了,快傳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