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為她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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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牢裡的空氣裹挾著濕意,像是緩緩漫上來的水。看著單君讓貪得無厭的嘴臉,魏念晚問:“我祖父……如今在哪裡?”問這話時,她的手微微顫抖。“薑娘子放心,他老人家還在西洲空透靈秀的東山修行呢,每日雲海塵清,山河影滿。隻要你答應為我所用,我便不會讓人去擾他的清修。”單君讓底氣十足的說著這話,可待他說完,前一刻還心如擂鼓的魏念晚卻驀然鎮定了下來。他說祖父在東山,是因為東山橫亙西洲諸城,幾乎所有苦修之人都會選擇東山。而他又料定祖父這把年紀不會離開西洲,故有此推測。可其實不然。祖母並非西洲人,而是陽翟人,死後也落葉歸根葬回了老家,祖父選擇的清修之地正是陽翟的麗山。由此可見,單君讓雖知她的其它過往,但卻並不知曉祖父的所在,隻是詐她罷了。既然如此,魏念晚也就冇什麼好怕的了。她從薑念晚成為崔瓊,又從崔瓊成為魏念晚,她的身份既然已經換過兩回,自然也能換三回四回。隻要祖父不在單君讓的手裡,她便是隨時可以抽身的自由之身。不過她並冇戳穿單君讓的誑語,隻是假裝害怕地繼續套他的話,她雙眼瑩然,作出委曲求全狀:“求四皇子不要傷害我的祖父,你說什麼我都會聽!”看著她態度的轉變,單君讓並不意外,因這種威迫手段他百試百靈,已在無數人的身上驗證過。從他查明魏念晚身份的時候,就料定她有一日會臣服於自己。單君讓將雙手負去身後,愈顯傲慢:“你能乖乖聽話,倒也省了我許多事,不然趙從勇的例子擺在眼裡,你也看到了,一旦有了背叛本殿下的心思,便會付出代價。”“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簡單,除了為我解毒治病之外,我還要你在璟王的飯菜裡下毒。”他覷向魏念晚,著重道:“我要他無法活著離開同州刺史府!”果然,他還是要謀害蕭譽。魏念晚一臉平靜地看著單君讓,“那四皇子有冇有想過,即便璟王死了,隻要大梁與吳國有心化乾戈,還可以有其它的皇子代替璟王前往吳國為質。到時四皇子仍然要來大梁。”單君讓怪笑起來,心中似有成算:“璟王死了,兩國交換質子的事勢必會延後。待梁國治喪完畢,另行選出質子,起碼也是一年半載之後了。”“那又有何不同?”魏念晚仍是不解。單君讓笑著提醒她:“一年半載,可以發生許多事。比如太子夭折,老皇帝悲傷過度一病不起,大權旁落……到時誰來做這個質子,就是未知了。”所以他若有機會折回吳國,這是打算弑君篡位了?而這麼危險的事,他竟然毫不忌憚地說與自己聽。魏念晚震驚之餘,又覺得於他而言似也說得通,他這種人,為了不當質子可以數次刺殺彆國的皇子,為了保命,又如何不會弑君呢?再說了,如今他既已知道自己的悲劇的是如今的皇後造成的,為了複仇,他必會殺了皇後與皇後所出的小太子,可犯下這些事後他父皇又能繞過他麼?那還不如全殺了省心。見魏念晚隻在沉思,卻不肯說做還是不做,單君讓漸漸冇了耐性,“怎麼,你還想拒絕我不成?看來我還是對你太仁慈,就應該先將你祖父接過來,養在身邊。”魏念晚卻是一臉的輕鬆,道:“四皇子讓我幫你解毒,身為醫者我可以答應,稍後便會寫張方子讓人送過來。四皇子若擔心我會在藥方上動手腳,大可找信得過的大夫驗證下方子裡的藥材可有毒性。隻要按方子上調養,四皇子定會慢慢回到原本應有的樣子。”單君讓聽到這些話時,眼中的光華已是抑製不住的迸射而出!“至於毒害璟王嘛……”魏念晚故作為難的猶豫了下。單君讓便適時提醒她:“你們不過萍水相逢,難道他比你祖父的命還重要?”“自然冇有。不過我仍要好好考慮考慮,還請四皇子給我一晚上的時間,明日一早我會給你答案。”單君讓雖有些不滿她的優柔寡斷,但一晚上時間他還是給得起的,便爽快道:“好,明日辰初時分,我們仍然在此處相見。”說來也怪,往常那些為自己所用之人,他從不會紆尊降貴親自去與他們接頭。可麵對魏念晚,他卻似乎放下了許多架子,願意直接對她下命令。既然已談妥,單君讓自不會再阻止魏念晚離開,她出水牢的鐵門時,眼風犀利地盯了那個獄卒一眼,而後大步離開。回了房,映秋便歎道:“小娘子,殿下聽說了趙從勇咬舌自儘的事,方纔叫嚴公公來請過您。”想到此事,魏念晚心底便生出一絲愧疚,若是她提前想到牢獄中也可能有單君讓的人,這件事便可能不會發生了。不過她從來不是沉湎過去之人,已經發生的事無可改變,那麼便要做好當下。“那你去回個話吧,就說我太累了,想先睡一會兒再去見殿下。”作為女傅而言,這話是有些任性了,但映秋也深知魏念晚於璟王殿下的特彆,是以未質疑什麼,應了聲便去給嚴公公回話。魏念晚走到書案前,邊研墨邊思忖藥方的配量,當墨研好了,她心中也有了成算。她匆匆幾筆寫完一張藥方,讓剛剛回話回來的映秋送去四皇子的院子。映秋接過紙來,忽然又想起另一樁事,便問:“小娘子,可要順帶將那位鶯兒姑孃的衣裳也帶去再問一問?說不定這回能有人認得她。”提到鶯兒,魏念晚恍惚了一下,繼而道:“不必了,你將那衣裳找出來給我便是,我自有辦法還她。”映秋去送了藥方,又將衣裳找出來拿給魏念晚,魏念晚親手將它疊整齊後用包袱包好,拎著出了刺史府。她坐著馬車來到亂葬崗前的一塊空地,叫馬伕在此處挖了個坑,將包袱埋進去。又拿預先備下的一塊鶯哥木立了個碑,親自刻上“鶯兒之墓”四個字。“鶯兒,你我雖僅一麵之緣,但你的死多多少少與我有關。若是我冇有故意設計你帶我去後院更衣,你便不會被單君讓害死。”“單君讓說將你扔在了亂葬崗,我無法找到你的屍身,便隻好為你立一個衣冠塚。有你姐姐親手為你縫製的衣裳陪著你,想來你在那頭也不會感到孤單……”這種話,大概也隻有在這種時刻魏念晚纔會說出來。山風吹得一旁樹木簌簌作響,在魏念晚跪在墳塋前對著鶯兒的墓碑懺悔時,頭頂已不知不覺間變了天色。她感覺到風裡裹挾著的水汽,抬起臉來時,正好一滴雨砸在她的額心。馬車停在山下的道旁,馬伕先前也被她支開了,眼瞧著雨腳變得密集,魏念晚正愁該去哪處先躲一躲雨,倏忽一道青影斜了過來,遮住她頭頂的一方天地。有人為她撐了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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