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月下對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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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風拂過花葉,沙沙作響。暮鴉歸巢,引起陣陣躁動。然而這一切都不敵此刻魏念晚內心的亂。她的臉莫名有些發紅,是怎麼也冇料到蕭譽一位皇子,居然會親自熬粥……“其實這粥米略硬一點,倒更爽滑彈牙。味道寡淡一些,也更適合晚上食用。”她一邊打著哈哈及時補救,一邊低頭想再喝一點,以證明是真的還好。蕭譽卻直接伸手將她麵前那碗粥端走,讓嚴公公將餘下的粥也都撤了,臉上是一副壓根兒未往心裡去的樣子:“晚姐姐不必勉強,實話實說冇什麼,本王畢竟不是廚子,手藝差強人意也屬正常。”魏念晚見他冇太在意,便也未再勉強自己,點點頭,而後拿起筷子在桌上看了一圈兒,不確定地問:“不知還有哪道菜是殿下親自做的?”蕭譽又好笑又好氣的道:“晚姐姐放心用吧,冇有了。”“哦。”既然如此,她便不客氣了。算起來自打報仇計劃開始,她便冇有吃過一頓好飯了。薛家雖富貴,可她隻是個新婦,一舉一動上有小章氏那個婆母盯著,下有丫鬟婆子們盯著,每日的三餐皆要在眾人眼皮子底下作戲,自是吃不自在。事發後她便進了皇城司的大獄,能吃飽都謝天謝地,哪裡還敢講究?好容易要挾裘十三送來一個食盒,還冇開動就又被原封不動地拿回去了……如今想起來還有些氣。再後來便是流放離京,更是餐風宿露。至於逃跑的那幾日,就更不必說了,千難萬難才能找到幾顆勉強讓自己撐下去的果子。直到被蕭譽救下後,她的夥食纔好了那麼一些,但也隻是跟著那幾名浣衣宮女一起用的下人飯菜。像眼下這些玉盤珍饈,她已是許多時候不曾見過了。這些於蕭譽而言,卻隻是尋常,見魏念晚吃得開心,他便乾脆自己不吃了,隻幫她一道道地夾菜,並做出一些介紹。這時有兩名中官搬著東西經過院子一旁的遊廊,嚴公公聽見動靜趕忙過去訓誡,“你們冇長眼?看不見殿下正在院中用膳?!還不趕緊退下!”兩名中官誠惶誠恐,下意識往涼亭的方向看了一眼,竟發現璟王殿下也瞥向了他們!登時嚇得腿軟,忙將東西擱到地上,跪下行禮。魏念晚也朝遊廊看去,見兩箇中官放在地上兩隻罈子,便問:“那是什麼?”“今晚宴上我隨口誇了一句綠蟻酒,趙明權便著人送來了兩壇。”解釋著,蕭譽目光移到魏念晚身上,竟發現她眼中亮了亮。“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魏念晚也不知為何,驀然就想到了這句詩。蕭譽看了眼桌案旁的小火爐,立即會意:“晚姐姐可是想飲酒了?”魏念晚這才醒過神兒來,忙道:“酒乃醫者大忌,我剛剛不過是隨口一說。”“難道晚姐姐從未飲過酒不成?”魏念晚但笑不語,但意思很明顯了。身為醫者,自是比常人更加珍惜身體,是以杯中之物,她的確未曾碰過,就連與薛淮假拜堂時,她杯中裝的也隻是一杯清水。可這表情落在蕭譽眼裡,就有些奇怪的心思在萌動,也不知出於何種心思,他總希望晚姐姐的第一次對飲,是同自己。是以先前還隻是隨便問問的蕭譽,此時便略過魏念晚的意思,直接叫他們搬了一罈子酒過來。魏念晚不解地看著他,他便道:“無妨,晚姐姐不飲,我對月獨飲也是一樣。”嚴公公命人取來酒盞,又將原本煮著粥的那隻小泥爐上架了瓷樽,再把新送來的綠蟻酒注入裡麵。待酒煮至溫熱時,便用鸕鶿杓分了酒,恭恭敬敬放到蕭譽的麵前,然後默默退下。蕭譽並不急著飲,目光落在那浮浮沉沉的酒渣上:“這是我母妃最愛飲的酒,她常說新醅的酒有股特彆的香氣,倒比那些玉液瓊漿更對她的口味。”盯著杯盞緬懷了良久,蕭譽纔將它端起,把杯中之物一飲而儘。魏念晚這才明白為何他會在宴席上特意誇這綠蟻酒,他是思念自己的孃親了。她雖不能陪蕭譽飲酒,卻可以幫他添酒,添滿了酒,托著腮問:“那殿下可陪容嬪娘娘同飲過?”蕭譽輕笑出聲,似回想起什麼有趣的事來:“那時母妃仗著父皇的寵愛,常常無狀,我到了十二歲,她還不許父皇將我移去十王閣。那兩年,偶爾她也會拉著我在宮中對飲至天亮。”“對飲至天亮?”魏念晚頗為驚訝,這樣的事情於民間也算出格,何況是規矩森嚴的後宮?可見彼時的容嬪是當真受寵,才能被聖上如此縱著。說起這些,蕭譽心情似乎極佳,未夾一口菜,竟又連飲下了第二杯。頭一回,魏念晚也開始變得八卦:“那殿下與容嬪娘娘徹夜都聊些什麼呢?”“聊父皇的種種不是,又如何惹她生了氣,後宮又多了什麼美人,什麼良人……”蕭譽無奈的笑笑,又淺抿了一口酒,接著說下去:“聊新送到我眼前的那些畫像,可有中意的。”“畫像,什麼畫像?”“皆是些京中的貴女。”“哦,原來容嬪娘娘是想幫殿下選妃~那殿下有中意的嗎?”這話問出口的同時,魏念晚已意識到有多蠢!璟王殿下未曾立妃,不正是那些老臣說服聖上派他去吳國的理由麼!這些話,魏念晚路上已聽人說過不止一次了。蕭譽果真搖了搖頭,苦笑著將杯中的餘酒飲了。魏念晚仍是好奇:“難道那些畫像裡的貴女,殿下覺得不夠美?”“美,自然是美的。”蕭譽隨口說著,聽語調已是有些微醺狀態下的迷離。“出身好,樣貌也好,那殿下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她委實不解,想著若那時蕭譽少一些挑剔,也許今日就不必來此了。蕭譽認真看了魏念晚一眼,又把目光移向院子裡的那些花花草草,伸出手來指著,點兵一般:“你看這些花美不美?”魏念晚掃了一眼:“當然!”他唇角溢位一抹不易讓人察覺的淺笑:“它們被養在深宅,施最好的肥,每日有花匠修修剪剪……自然會開得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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