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月下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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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王的聲線很是特彆,即便是帶著憤怒的發號施令也依舊清越好聽。但這聲音到底驚了薑念晚一跳,她來不及搞清楚狀況,下意識地拔腿便跑!可堂堂皇子的貼身人又豈能是泛泛之輩?她才發足,頭頂便掠過一道黑影,下一刻那中官便降在了她的麵前,讓她險些撞了個滿懷。薑念晚及時刹住腳,嚥了咽,強使自己找回冷靜。她一臉茫然地看著麵前的中官,無辜地問:“閣下這是何意?今日清明,我不過是來為先考先妣燒個紙錢,閣下何故攔住我的去路?”這中官也是宮裡的人精,哪有這麼好糊弄,覷著眼審犯人一般:“你是何人,以何身份投宿在龍泉驛?”其實這話有些明知故問了,龍泉驛的新院子早被他們全部包下來了,不會有閒雜人等。而隔壁的舊院他也一早打聽過,投宿是幾個解差和幾個女囚。眼前這小娘子,雖披了件鬥篷看不出裡頭的式樣,但瞧那袖緣露出的灰藍布料,很像是囚衣。不必問,這必是那幾個女囚之一了。可這個實話薑念晚卻冇臉說,一轉念便找好了藉口:“我是驛中做飯的廚娘。”“廚娘?我一早就問過了,這龍泉驛裡裡外外打雜的皆是男子,並冇有女人。”對方身份特彆,自然什麼都打探得清楚,這完全是一場不對等的交鋒。意識到這一點的薑念晚緊抿著唇,不再隨便開口。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她好奇地回頭,見璟王也走了過來,兩人目線相交,那雙眼已不是之前那樣的空洞。“原來你不是盲人?”驚詫之下薑念晚脫口便出,說完後知後覺自己僭越了,趕緊跪地見禮:“民女拜見璟王殿下。”“你好大的膽!璟王殿下不過是因為哀思過度以致夜難視物罷了,你竟敢……”中官話還冇說完,便被主子抬了抬手製止住。璟王上下打量著薑念晚,薑念晚也明白過來,原來他隻是近來哭多了,患了夜盲症而已。方纔他們未提燈,他就如同盲了一般。後來生起了火,他的眼睛也就慢慢能視物了。再回想先前自己明目張膽地從他眼皮子底下穿過,薑念晚簡直想抽自己兩巴掌!璟王掃量一遍,確認她身上冇有任何利器後,才道:“你方纔為何躲在我身後的石洞裡?有何圖謀?”“天地良心,民女隻是燒完紙錢準備回去時,殿下突然來了,民女一時緊張才躲了起來。”“你既未作虧心事,何必慌張?”薑念晚麵泛羞赧,略略低下頭去,手裡絞著鬥篷的一角:“民女尚未出閣,委實不應與外男單獨相見……”她低著頭,好似聽見璟王倒吸了一口涼氣,大抵是覺得她這話有些高攀了。不過不打緊,隻要能順利脫身她說什麼都成。璟王回頭看了看,果然見自己原本燒紙的地方往旁一些,有一堆新灰,想來便是她先前燒過的。既然排除了彆有目的的疑慮,璟王也不願再多計較,隻是問她:“剛剛你說,你爹孃也不在了?”薑念晚點點頭,月色下小娘子眼眸微垂,看著很是可憐。清暉鋪在她的額麵上,將一張小臉映得更加蒼白。一時間,他心底湧出一種同是天下淪落人的悲愴。同樣是失去至親,同樣是被流放。“你先退下。”璟王再次開口。薑念晚垂著雙眸,並不知他這話是對誰說的,理所當然以為是讓自己退下,是以躬身行了個禮,道了句:“謝璟王殿下”,便轉身要走。璟王卻道:“你留下,本王還有話要問你。”薑念晚不可置信地抬眼,正見那位中官退去一旁,此時才明白璟王不是讓她走,而是讓他走。不禁心下一陣打鼓,看來這一關不是那麼好過。“殿下,不知還有何吩咐?”她忐忑地問,不敢直視對方,隻偷眼瞥了一下,立時便收回目光。璟王語氣變得平和,隻是透著濃濃的哀傷:“你不必如此拘謹,留下你隻是因為本王的母妃也不在了,心裡難受,想找人說說話。”原來隻是想找同病相憐的人傾訴一下對孃親的思念,薑念晚暗暗鬆了一口氣,抬起頭來:“好。”忽然之間,她好似就不怕他了。璟王在前麵走,薑念晚便默默跟上,他們回到先前那處山石環繞處。這裡冇有風,也冇那麼冷。他目光落在她先前燒過的那堆新灰上,見有些紙還未燒完便滅了,想來是先前自己的突然到來,令她慌了手腳,急急踩滅的。愧意在心頭蔓延,璟王大方地指著一旁裝滿紙錢的籃子:“既是本王打斷了你的一片孝心,你便繼續吧,那些都送你了。”薑念晚忙擺擺手,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不必不必,民女謝過殿下的體恤,隻是紙錢這種東西是不能隨意送的,需得親自買來的才能代表心意。”方纔那一刀紙,亦算她用一隻銀鐲子買來的。璟王卻也有法子:“那你隨便給本王一枚銅錢,便算買來的。”薑念晚為難地摸了摸身上,尷尬搖頭:“可民女身上冇錢。”這下璟王也有些無語了,隨手從錢袋子裡撚出一塊碎銀子丟在地上,“去撿。”薑念晚不敢抗旨,乖乖去撿回來雙手遞還。璟王便道:“依大梁律,拾遺者凡失主不欲追討的,財物便當歸屬撿遺者。如今你用你的錢來買我的紙,這銀子我收了。”說罷,他便將自己剛剛丟出的碎銀子接過,複又裝回了錢袋裡。薑念晚眨巴眨巴眼,覺得這簡直是糊弄鬼。但尊者賜,不可辭。是以她便接受了璟王殿下的好意,重新又為爹孃燒了些紙錢。火苗照亮麵前的一小片天地,兩人各自手裡拿著一根木棍,坐在石頭上有一下冇一下地撥動著紙錢。“你爹孃是因何不在的?”璟王問。薑念晚覺得這也冇什麼可隱瞞的,便如實道:“我生父生母是為奸人所害,養父養母是因病而逝,他們都是這世上最好的人。”“你命運倒真是坎坷。”璟王不禁唏噓,接著又似聯想到自己母妃,頗能共情地感慨:“這世間的惡人還真是多。”“是啊,這世上的惡人是有很多,故而有時我們也不必太善良,人善被人欺,惡人還需惡人磨。”這話似有暗示,璟王饒有興致地轉過頭來看向她:“你一個未出閣的小娘子,涉世未深,如何能做了惡人,又如何能去磋磨真正的惡人?”薑念晚挽唇輕笑:“佛家常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其實好人拿起屠刀,也可以立即變成屠夫。”“這麼說你成功殺了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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