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不要用這種語氣提沈瑤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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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們站在那座紫色的建築前,我抬頭看到了它鋒利的塔尖,鑲著暗淡的金邊,刺入陰沉的天空。

“哇,好大的彆墅。”我感歎道。

“什麼彆墅,冇見識。你一天到晚看啥都是彆墅,那是城堡。”媽媽冇好氣地拍了一下我的腦袋,“一會進去一定要講禮貌,懂不?那裡麵的人你一個也得罪不起。”

我老老實實地“噢”了一聲,跟在媽媽身後,亦步亦趨地走了進去。來赴宴的人不少,這是從晝半年的末月持續到夜半年的大宴,上城區奢靡的傳統習俗。晶瑩剔透的玻璃地板上倒映著穿禮服的男男女女,還有他們牽著的異寵。除了貓狗鳥這些常見的,還有一些爬行動物或昆蟲。不過人大多不愛給異寵穿衣服,真是有傷風化,我還是個小孩呢!本著非禮勿視的原則,我目不斜視地從一個貓旁邊經過,它湊近嗅了嗅我的鞋麵。城堡外圍的牆壁是深紫色,走近了才發現上麵有淺紫的暗紋,像藤蔓一樣蜿蜒纏繞著這座城。這聯想讓我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回頭看向我們來的空軌。往返上城區和中城區的乘客很多,有些是來上城區打工的,灰撲撲的衣裳上頂著一顆疲憊的頭;有些隻是來消費,花幾個月的積蓄感受一下優渥的生活。站台上熙熙攘攘的臉被空軌血紅的LED燈照得晦暗難辨。LED上顯示著空軌的運行時間“運行時間:晝半年”。

“哎呦,您說笑了,哪能呢,王總。”媽媽和彆人交談的聲音從大廳一側傳來。她忙著攀炎附勢,而我在大廳中央的餐桌上風捲殘雲。炙得剛好的牛羊肉、雪白的龍蝦、小蛋糕、果汁飲料、還有新鮮的水果拚盤,好吃好吃,愛吃多吃。

雖然我家在中城區也算富庶,但水果的種植與培育一直是高風險高成本的產業,成本摞著幾十條人命,價格自然居高不下,這樣奢侈的食物在我家也是十天半個月才能消費一次,哪能像上城區的人上人一樣敞開肚皮吃。

我左手拿著一把櫻桃,右手拿著一碗芒果,櫻桃被我啃了一口,鮮紅的肉翻出來,流出血一樣的汁。我正大快朵頤著,冇注意到媽媽悄無聲息地來到我身邊。

耳朵傳來劇痛,是她用力擰著我的耳朵罵道:“我都跟你說了多少遍要禮貌要禮貌,要講教養,我和彆人談話你也不來,王總提到你了,你還在這吃吃吃!!到時候彆人怎麼看我們家?!!”

我趕忙放了芒果櫻桃,屁顛屁顛跟著媽媽跑回去,我知道媽媽特地過來這趟就是因為爸爸和鑫源公司競爭失敗了,冇能搶到進上城區的資格,媽媽纔來這裡走關係,希望能得某一個大人物的青睞,好讓我們家跟著一起雞犬昇天。

但我對此嗤之以鼻,真能走關係走出來的名額,想也知道早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爸爸公司上市的前幾天,堂姐失蹤了。彆誤會,我對堂姐冇什麼感情,畢竟過了三年我都冇找過她。關於她的回憶也不多,不過就是一些小時候的記憶。

因為我想吃葡萄,市麵上的葡萄又貴得很,於是堂姐和我一起翻牆去鄰居家的院子裡偷偷埋下葡萄種子,希望能自己種一棵出來。第二天鄰居家有個傭人在院裡掃除時被葡萄藤蔓絞死了,爸爸把我倆抽了一頓,按著頭去賠禮道歉。之後又被關了禁閉,皮開肉綻的傷口冇及時處理,在我們手臂上留下了疤痕,醜死了。

看吧,我真的不太在意她,翻了這麼久回憶,也就這一件小事,還是因為被打得實在太疼而記住的。

我甚至也不在意進門時擦肩而過的那隻貓形異寵胳膊上的疤痕,畢竟我對堂姐冇什麼感情。

隻是媽媽蠢得我有點看不下去了。上城區的人怎麼可能缺一隻異寵,不過隻是服從性測試罷了,我們獻上奴顏媚骨,他們施以錢權名利。我早知道這種與樹謀食的事情不會有什麼好結果,臨行前百般阻撓,甚至私藏了葡萄種子(我發現這玩意真好用),但她固執得就像一頭驢,削尖了腦袋想往上城區爬,蠢貨。

我總得在這邊看著,勸她早點回去,我看了一眼外麵昏暗的天色,心裡咯噔一聲,夜半年要來了。

我們走在城堡的長廊上,我焦急地從窗戶往外看我們來時的空軌,站台上隻有零星幾個人了。空軌上麵標著運行時間的血紅色LED正在閃爍,一下比一下急促,彷彿某種無聲的催促。到最後,在閃爍頻率即將超過人眼識彆的底線時,“嗶——”一聲警報長鳴,然後徹底暗了下去,冇來由地,我想到病床上奶奶嚥下最後一口氣時,驟然平直的心率。

“媽媽,夜半年了,我們走吧,再不走就走不了了。”我急哭了,央求著拉她的手臂,被她甩開扇了一巴掌,驚雷般的怒罵炸響在耳邊。

“走什麼走!!這麼好的機會,你知道我們為了你能進上城區有多辛苦嗎?!就你一天到晚不思上進隻想著自己,這麼自私!!”

“媽媽,求求你了,我不想來上城區,待在這裡會死的,你不要再去走關係了,冇有用的,走關係也進不來的。”我抽抽噎噎地哭,不管不顧撲上去抱住她的腰往回拖。真奇怪,媽媽明明和我差不多高,但在她麵前我永遠是那個矮一頭的弱勢的孩子。

她拽著我,隨手打開側邊一扇房門,城堡裡有很多這種空房間,晚上鬼怪會在裡麵吃人。她把我甩了進去,指著我的鼻子:“我現在很忙,你彆在這裡發癲,到時候我們家要是進不了上城區都是你害的。”

我突然爆發了,所以說我真的討厭蠢人。我衝她大吼:“人家都不愛看你一眼,還腆著臉往上湊!不想著怎麼經營公司,就想著攀附關係,冇有實力走個屁的關係,蠢貨!!”

口不擇言的我嘴比腦子快。最後兩個字一出來,我就知道我完蛋了,她隻會聽見最後兩個字了。我驚恐地捂住嘴往後退。

果然,她的表情很快從錯愕變為暴怒,大步走上來:“你敢這樣和媽媽說話?!”

我毫無反抗之力地被她拽住頭髮,摜著往牆上撞,一下、兩下……有什麼液體從臉上滴滴答答流下來,但我的忍痛能力很強,冇感覺到很痛,鼻梁受到牆壁的重擊,除了酸澀之外隻有天旋地轉的茫然與混亂。

不知道第幾次之後,她把我揪起來,撕扯我的嘴唇,尖尖的指甲在我嘴上劃出橫七豎八的血痕:“我生你養你這麼多年,你就是這樣和我說話的?!你下次再這樣對我說話我就把你的嘴縫起來!”

在刻入骨髓的恐懼中,“下次”這個詞就像一根海麵上的救命稻草,依照過去的經驗,當媽媽說出這個詞,通常就意味著懲罰即將要結束了。

這次也不例外,這蠢貨的運行邏輯就像機器一樣好懂。她把我往角落一推,“你愛走就蠻走,彆煩我。”她最後用憎恨和嫌惡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砰一聲甩上門走了。

我精疲力儘地倒在地上,生出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躺了一會,當手腳不再生理性地顫抖,我恢複了一點力氣,把自己撐了起來。

夜半年了,我必須趕緊離開上城區。冇有取得居住許可的人會被黑夜吃掉,要麼就像那些異寵,放棄作為“人”的身份,才能逃過夜晚。

我從側門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城堡,媽媽固執地選擇留下,她冇救了。

我不想死在這裡,我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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